5 火燒波斯王的胡子(第3/21頁)

盡管他們擁有這種心理結構的傾向,波斯人想要控制他們的伊奧尼亞臣民還是費了一番功夫。薩迪斯的一些謀士們寄希望於阿波羅的祭司們,他們知道這個團體對希臘人來說就像波斯的瑣羅亞斯德教祭司一樣,他們提議對其神廟進行慷慨的捐贈以贏得伊奧尼亞人的民心。波斯人十分熱心地實施這一政策,乃至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大流士甚至親自責難了違背阿波羅旨意的官員。然而國王希望用希臘神祇的光芒來充實“阿爾塔”神聖理想的意圖卻徹底落空了,因為阿波羅的性格注定了他不會對自己的崇拜者直接說出事實真相。無論是在德爾斐還是在愛琴海南岸的聖所迪迪馬,阿波羅通常都以一種讓人心煩意亂的謎語來發表看法——這相對於其他奧林匹亞神祇來說已經是不小的進步,雅典娜擁有對自己的贊助人說各種謊話的天賦。

波斯人能從這樣的神靈中獲得什麽好處嗎?實際上什麽也沒有,這讓他們的感情受到不小的震動——除非在熱衷冒險的伊奧尼亞精英分子中間流行新的趨勢,根本否認神靈對萬物的總體安排。世間第一位哲學家就是在波斯帝國的疆域上成長起來的,但是這對國王的主張或理想沒有任何幫助。大流士從自己民族崛起的過程中看到了阿胡拉馬茲達神靈庇佑最鮮活的證明,而那個膽大妄為的伊奧尼亞人僅僅看到了自然規律在發生作用。有關這些規律特點的話題成為人們討論的熱點。一位賢哲認為世界完全從空氣中產生,這樣就相當於將波斯帝國及其全部功績都簡化為濃縮和稀釋兩者間的互動。另一位賢哲發表與瑣羅亞斯德教聖火觀點完全相反的言論,他認為火焰中並沒有體現真理的無所不在,也沒體現正義或者公正,而僅僅是永不停息的流動。對這樣的哲學家來說,任何神秘的秩序背後都可能僅僅只有最簡單的借口。“一切事物都產生於火,最後也都復歸於火。”7這樣的觀點對總督宮廷中的宣傳員來說沒有什麽值得利用的。

然而,阿爾塔費尼斯依靠各個僭主管理伊奧尼亞,由於缺乏其他明顯的選擇而不得不利用這些資源,卻同樣難以為波斯的勢力找到可以立足的牢固基礎。實際上,可以按某個哲學家所鐘愛的理論設計一套方案,但這理論對人們來說僅僅是生活中隨處可見的事實:世界上的一切事物都處在沖突和矛盾之中。伊奧尼亞的貴族們並不見得比愛琴海對岸的同胞們更熱衷於屈從僭主統治。波斯人通過對一個又一個黨派的支持,不可避免地陷入伊奧尼亞貴族政治的無休止爭鬥裏。一方面他們可以在薩迪斯找到自己統治賴以依靠的有效且可敬的官僚機構,另一方面他們可以在伊奧尼亞依靠詭計、黨爭、離間等手段實行統治。這裏的波斯代理人和任何希臘人一樣擅長落井下石。對阿爾塔費尼斯來說他所要工作的內容就是挑選鬥爭的勝利者,保證他們的統治權力,直到他們已經毫無用處,然後尋找任何細小的借口將他們廢黜。

無疑,這些受保護者非常清楚自己在總督的全局安排中所擔當的角色,而且感覺自己與希臘的同類相比要幸運得多。盡管他們的地位是不可缺少的,但波斯靠山的代價非常巨大甚至危險——因為伊奧尼亞的僭主不僅需要轉移同類人的嫉妒,還要面對狂亂排外的下層民眾對他的懷疑。一旦追求東方潮流的貴族讓自身變成勾結東方民族的裏通外國者,他們的國人就對任何異族人都表示出輕蔑態度。例如第一位哲學家泰勒斯,他被伊奧尼亞人看作最明智的聖賢,人們認為他的智慧體現在他對命運安排的三件事的致謝詞中:“首先,我不是一只野獸而是一個人;第二,我不是女性而是男性;第三,我不是異邦人而是希臘人。”8伊奧尼亞人喜歡將自己的鄰人稱為“蠻族”(barbarians),這些人的語言混亂難聽,發音總像“呸、呸、呸”(bah-bah-bah)。不言自明,不會說希臘語乃是卑賤的表現,人們公認這樣的缺陷掩蓋了更多不祥的弱點。伊奧尼亞人對異鄉人的懷疑習慣產生的年代比被波斯國王征服遭受羞辱的年代早得多。例如早在克裏瑟斯統治的年代,蒸蒸日上的貴族曾經羨慕呂底亞人的習俗,這就遭到了絕大多數買不起紫袍、香水和金飾品的伊奧尼亞人的唾棄。人們開始風傳各種醜聞,尤其是關於克裏瑟斯先人的流言。據說他的一位先人專門從事女性割禮以減少對宦官的需求;另外一位則喜歡將自己王後的裸體展示給窺淫狂看;還有一位則被傳說有食人的嗜好,某天早上當這位國王從前夜狂飲中醒來的時候發現口中叼著自己妻子的手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