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 火燒波斯王的胡子

大棋局

阿爾塔費尼斯殺死了巴爾迪亞之後,獲得王兄大大的嘉獎。薩迪斯便被當作最合適的賞賜。這座城市在波斯人的眼中乃是西方的首都,統治著帝國的一部分領土,此城繁榮富裕,甚至河中都滿是金沙。當克裏瑟斯未曾向德爾斐的聖所行賄,亦未遭到阿克邁翁家族欺騙的時候,就曾經成功地利用這一資源鑄造出世界上最早的金幣,這項發明讓他比從前愈發富有,以至於過了40年,克裏瑟斯已經去世很久以後,波斯征服者仍然可以享受他奢華鋪張的成果。

甚至那些熟悉巴比倫的人也覺得難以輕視薩迪斯。城中有一處勝景,就是奉獻給古老母神庫柏勒(Cybele)的宏偉神廟,此神年代久遠,能夠激起崇拜者在祈禱過程中做出各種極端的行徑,包括在山上舞蹈至死,在秘密儀式中胡作非為,甚至有些儀式上會有特殊的性亂活動,在這些活動中會閹割男性睾丸。在神廟背後隱約可見高高矗立著的環繞薩迪斯的城墻。最內的一層城墻圍繞著衛城,這座城墻非常高大,讓克裏瑟斯犯下致命的錯誤,認為這座城墻是不可攻破的。衛城是一組坐落在山上的紅色建築,山勢崢嶸,兀立在濱河平原上,讓人望而卻步,一座山峰的山頂上曾經坐落著過去的王宮,現在成為波斯權力把持者的老巢。從這裏可以俯視腳下的城鎮,抑或向西眺望遼闊的小麥和大麥田野,還可見那經過三天行程便可到達“苦海”的道路,阿爾塔費尼斯一定會感覺自己完全等同於世界上任何一位國王。

當然有一人例外。雖然他是西方世界的主人,是“功勛卓著的阿爾塔費尼斯”,但是一刻也未曾忘記自己只不過是兄長的臣下,是仆人,是他的“班達卡”。盡管如此,他還是仿照大流士的宮廷在這個地方灌輸一種波斯權威感,他並不像國王那樣統治,而是作為“國王權力的護衛者”——總督。[1]大流士從叛亂的水深火熱之中贏得了王位,決不會再允許臣下過分強大以致威脅到他自己或者波斯的尊嚴。他的秘書們所下達的最平常的命令都會讓總督們坐立不安。對於各個省份首府來說,收到王室的信函屬於非常重大的事項,通常都帶有警戒意味。接到至高無上的國王來信,總督們甚至要彎腰屈膝跪迎聖旨,並且謙卑地親吻地面。

這是過分的阿諛呢,還是慣常的禮節呢?不會有人在暗處觀察並記錄這一切。有人說,國王會專門派出間諜在帝國內巡視,充當國王的眼睛監視各個官員。有的人甚至懷疑有更令人不安的真相:

畢竟國王的臣子們會特別防備任何他們所知的國王的耳目。但實際上恰恰相反——國王會聽從任何報告圖謀不軌事項的人。因此人們說他的耳目遍布各處。1

這幾乎就是一個妄想狂,其妄想程度達到了無以復加的地步。不論帝國統治的疆域如何遼闊,人們都認為大流士可以一直監視、監聽任何臣下的言論。

國王的仆人僅僅忠於職守是完全不夠的,即便像阿爾塔費尼斯這樣受到國王寵愛的人也不例外。精於算計的大流士雖然對貢賦貪得無厭,但是他要從總督們那裏得到的遠不只是稅收。他常常提醒那些為自己服務的人員:“我,作為阿胡拉馬茲達所鐘愛的人,乃是正義之友,反對任何錯誤的做法,不願看到強者欺淩弱小。”2大流士如是說,正如他擁有的特權一樣,可以作為全世界法律的根據,同樣也緊密地反映了波斯人看待自己的方式。沒有哪個人對自己的品德能有更大的信心了。波斯人願意相信這些關於公正的命令會得到嚴格執行,他們甚至可以睥睨階級和血統。國王明察秋毫,他發現一位農民擁有正直的天性,就將他提拔為法官;這個法官坐上這位子之後,立刻發現自己所坐的椅子皮面還在慢慢變幹,這皮子正是他的前任因為貪瀆之罪,被依法活剝下來的人皮。這樣的逸聞既有教益又令人恐懼,向來能令波斯人感到欣慰。自然如此,因為這有助於他們堅定自己最珍貴的信念。沒有哪個別的民族滿足於這樣的正義感,認為統治者會聞及自身。這樣那些弱小的民族自然會非常幸運,因為他們都能夠作為波斯國王的奴仆而死。

當然,波斯國王早已經為自己準備好征服世界的理由。大流士派駐在帝國各個角落的總督們雖然遠離王駕,但是負有特殊的使命。他們必須在巧取豪奪的同時表現出對所管轄省份的公正,這項任務不太簡單。如果有人造訪薩迪斯的皇家造幣廠就會發現任務的結果,在這裏,一如克裏瑟斯的時代,繼續鑄造錢幣,只不過現在錢幣上印著神箭手大流士彎弓射箭的形象,他是為真理、正義和阿爾塔神而戰的勇士。隨後,大量叮當作響、閃閃發光的金幣就從這裏一箱箱、一車車地運往蘇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