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出淤泥(第4/6頁)

新教徒首戰受挫,大受刺激,不肯就此罷休。科利尼和孔代親王領導的叛軍重整軍隊,制定了新的計劃——切斷巴黎的供給線,使巴黎彈盡糧絕。胡格諾派在寫給查理九世的通信中表示,此次叛亂師出有名,因為國王“早已答應西班牙國王逮捕新教領袖,消滅一切新教徒”,同時也因為國王的臣民不堪重債和苛稅的負擔,這些負擔是“貪得無厭的外國人——具體說就是意大利人——憑借他們在法國的影響力而加給人民的”。換言之,叛亂完全是太後的錯。

凱瑟琳勃然大怒。她為新教徒付出許多,卻換來這樣的結果!若不是凱瑟琳簽署的寬容法令,這些人身在何處?胡格諾派沒有良善守法的好人,他們個個都是“害蟲”!溫和的掌璽大臣洛斯皮托曾為凱瑟琳奪取攝政權出謀劃策,此時卻遭到降職懲罰,並最終被逐出政府。作為太後,凱瑟琳決心懲罰此前的盟友,並要一舉消滅新教徒,因而提拔洛林樞機主教以及他手下那些極端天主教徒,法國再次陷入戰爭。

王室開始動員軍隊,11月科利尼遭遇敗績被迫撤退,但胡格諾派依然在法國全境掌控不少城鎮。英俊的吉斯公爵受命防衛東部邊界,而凱瑟琳於11月的一場戰役中失去總司令,但又乘機將自己的愛子亨利,也就是安茹公爵提拔為法國最高級軍官:中將,使這位16歲的少年一躍成為法國軍隊的司令。

即使是在那些最受寵愛、適應能力最強的子女身上,家庭變化也是非常微妙的。在王室中,這種關系會導致流血事件。查理九世對凱瑟琳的這一安排感到極大的嫉妒。他的弟弟成了王室軍隊的首領,名聲榮譽將源源不絕。查理想自領軍隊,但是太後以其身體虛弱、身為國王為由拒絕了他的請求。查理自幼聽話,即使已經17歲,卻還是沒有勇氣反抗太後的意見,不過他說出了自己的想法。他激動地大喊:“母親,我雖然年輕,但已經足以揮動寶劍,如果不是這樣的話,為什麽我的弟弟比我年輕,卻可以率領軍隊?”

他的弟弟,安茹公爵亨利也有自己的問題。在亨利的成長過程中,有兩件事深深地影響了他的性格:其一,他的兄長身體欠佳——如果查理無後而亡,亨利就能即位;其二,他逐漸意識到自己喜歡男人,這在16世紀初對一個虔誠的天主教徒而言或許並非好事。[1]這些因素造成的心理沖突使亨利在感情上易走極端,進而影響了他的行為舉止。他知道太後偏愛自己,自己也有恃無恐;他和查理關系很好,但是之間也存在競爭心理,他嫉妒查理社會政治地位比自己高。這一切都塑造了亨利狡猾而殘忍的性格。

雖然亨利為自己的新頭銜感到高興,但擔任中將意味著需要常常出宮,因為至少在名義上,他負責軍務,必須親身審閱軍隊,並組織圍攻、野戰等事務。亨利為自己常不在宮中感到擔心。他不僅擔心謠言,也擔心查理趁自己不在占盡上風。亨利因早年被吉斯家族綁架,對政治早有領教,知道要時刻關注宮廷陰謀,所以在受命之際,安茹公爵已經非常熟悉政治,認為有必要在宮中安排一個隱蔽的眼線,為身在前線的自己提供可靠情報。問題在於,要到哪裏去找一個自己信任,為王室相信,又不會引起注意的人呢?找到這樣一位眼線需要時間,眼下,他有仗要打。

一項令人望而生畏的軍事挑戰擺在了新任中將面前。比起王室軍隊,胡格諾派準備得更好,而且(至少在戰爭伊始)資金更充足。這要歸功於寬容法令下新教合法化,歸功於新教牧師的努力傳教,以至法國西部和南部胡格諾派人數大增。盡管巴黎城和廣大農民依然堅定信仰天主教,法國的天主教徒仍占大多數,但如今,在一些重要的地方城市,如拉羅歇爾、奧爾良、讓娜·達爾布雷控制的加斯科尼(Gascony)的腹地,以及普羅旺斯,胡格諾派已占人口多數。更重要的是,新教徒中還包括了商人階層和技術工人,這些人已經組成了自己的行會。行會保證新教徒在資金和合作方面占有優勢,能比王室更快地集結軍隊,而後者即使有神奇的洛林樞機主教,也依然一貧如洗。(最終凱瑟琳不得不再次把王室珠寶抵押給意大利銀行家。)

在軍事指揮上,胡格諾派也有優勢。科利尼提督無疑是法國最富經驗、最受尊敬的騎兵軍官,而且他和孔代親王兩人在其他新教國家也有同情者予以支持,比如英格蘭、德意志和尼德蘭。16歲的亨利受命不到三個月,就發現自己面臨的胡格諾派軍隊有三萬人之多,其中還有威名赫赫的日耳曼傭兵,在勇猛方面和持矛的瑞士傭兵不相上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