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居所(第4/9頁)

郁達夫一度過的是居無定所的生活,因而向往“一間潔凈的小小的住宅”。他和王映霞結婚後,住所正對著一片空地。王映霞說:“我每天早晨梳頭時,老是望著這塊地皮發呆。”她想蓋一排小巧玲瓏的五開間平房,再給郁達夫蓋三間書房。恰巧有人替他們代付1700元買下這塊地,最後欠債4000元蓋起這個“風雨茅廬”。郁達夫在1935年11月的一則日記中寫道:“這一年中,為買地買磚、買石買木而費去的心血,真正可觀。”

雅舍是梁實秋抗戰期間在重慶北碚的寓所。重慶是山城,雅舍依坡建在半山腰,訪客到這裏,先要上七八十級土台階。這還不算什麽,更“離譜”的是,客人進屋後,還得上坡。“因為屋內地板乃依山勢而鋪,一面高,一面低,坡度甚大,”梁實秋說,“客來無不驚嘆,我則久而安之,每日由書房走到飯廳是上坡,飯後鼓腹而出是下坡,亦不覺有大不便處。”

雅舍雖說是梁實秋命名的,但他並非雅舍的主人,只是房客之一。雅舍共有六間房,梁實秋居其二。他形容這裏“篦墻不固,門窗不嚴”,“雅舍之陳設,只當得簡樸二字,但灑掃拂拭,不使有纖塵。我非顯要,故名公巨卿之照片不得入我室;我非牙醫,故無博士文憑張掛壁間;我不業理發,故絲織西湖十景以及電影明星之照片亦均不能張我四壁。我有一幾一椅一榻,酣睡寫讀,均已有著,我亦不復他求。但是陳設雖簡,我卻喜歡翻新布置”。“雅舍所有,毫無新奇,但一物一事之安排布置俱不從俗,人入我室,即知是我室。”這最後一句話,至今依然是耐人尋味的。

除了雅舍,梁實秋還品評過一些學者的書房。

如宋春舫的書房——榻木廬,梁實秋認為是他見過的最考究的書房。這書房建在青島的一個小山頭上,與主人寓所並不相連,是單獨的一棟樓,“環境清幽,只有鳥語花香,沒有塵囂市擾”。梁實秋描述說:“在這裏,所有的圖書都是放在玻璃櫃裏,櫃比人高,但不及棟。我記得藏書是以法文戲劇為主。所有的書都是精裝,不全是膠硬粗布,有些是真的小牛皮裝訂,鍍金的字在書脊上排著隊閃閃發亮。也許這已經超過了書房的標準,接近於藏書樓的性質,因為他還有一冊精印的書目,普通的讀書人誰也不會把他書房裏的圖書編目。”

又如周作人在北平八道彎的書房——苦雨齋(後更名苦茶庵),梁實秋寫道:“書房占據了裏院上房三間,兩明一暗。裏面一間是知堂老人讀書寫作之處,偶然也延客品茗,幾凈窗明,一塵不染。書桌上文房四寶井然有致。外面兩間像是書庫,約有十個八個書架立在中間,圖書中西兼備,日文書數量很大。”說完周家的書房,梁實秋接著發了一句意味深長的感嘆:“真不明白苦茶庵的老和尚怎麽會掉進了泥淖一輩子洗不清!”

再如聞一多的書房,梁實秋評價為“充實、有趣而亂”。“他的書全是中文書,而且幾乎全是線裝書。”“主人要作考證,東一部西一部的圖書便要從書架上取下來參加獺祭的行列了,其結果是短榻上、地板上、唯一的一把木根雕制的太師椅上,全都是書。那把太師椅玲瓏幫硬,可以入畫,不宜坐人,其實亦不宜堆書,卻是他書齋中最惹眼的一個點綴。”

1933年,豐子愷自己設計的緣緣堂建成。五年後,緣緣堂毀於戰火,豐子愷對這個鄉間住宅有這樣一番細致的追述:“正南向三開間,中央鋪方大磚,供養弘一法師所書《大智度論·十喻贊》,西室鋪地板為書房,陳列書籍數千卷。東室為夥食間,內通平屋三間為廚房、貯藏室及工友的居室。前樓正寢為我與兩兒女的臥室,亦有書數千卷。西間為佛堂,四壁皆經書。東間及後樓皆家人臥室。五年以來,我已同這房屋十分稔熟。現在只要一閉眼,便又歷歷地看見各個房間中的陳設,連某書架中第幾層第幾本是什麽書都看得見,連某抽鬥(兒女們曾統計過,我家共有一百二十五只抽鬥)中藏著什麽東西都記得很清楚。”豐子愷建緣緣堂花了6000元,他說:“倘秦始皇要拿阿房宮來同我交換,石季倫願把金谷園來和我對掉,我絕不同意。”

據鄭振鐸統計,上世紀30年代,上海大約有30%的店夥計或堂倌一類從業者居無定所,甚至連固定床位也沒有。他們白天把鋪蓋卷起來,置於角落。晚上關門後,再取出鋪蓋鋪在地上或櫃台上睡覺。還有約40%的人雖有固定床位,卻不是正經的屋子。一樓一底的房子竟然可以住六家人。鄭振鐸眼見的一處是這樣一種“布局”:“最闊的兩家,一家占了樓上的客堂,一家占了樓下的客堂。其次是亭子間的一家,其次是樓梯下的余地是一家,樓上梯邊余地又是一家,廚間是一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