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穿戴(第5/6頁)

熊十力著裝在僧俗之間,常穿白布高筒襪子。

抗戰時,朱自清任昆明西南聯大教授,平時常穿一件在馬幫中流行的類似鬥篷的毛氈,據說在昆明大街上,如此裝束者無第二人。

林語堂在上海生活時,很少穿西裝。平時長袍馬褂布鞋,一副京派老爺的打扮。他認為,中式衣服穿著舒坦,四肢百骸自由自在,穿西裝像被捆綁了似的,動彈不得,尤其是領帶一打,扣住喉嚨,氣都透不過來。林將領帶稱為“狗領”,以示對西裝的嫌惡。

北平時期,許多大學教授,包括許多留洋回來的乃至有世界名望的教授,平時都穿袍子,抄著手說外國話,講尼采、達爾文、康德、莎士比亞……從辜鴻銘到梅貽琦、潘光旦、胡適等等,一概如此。

上世紀二三十年代,北京的當鋪不收旗袍。因為旗袍的樣式變化太快,如果不贖,死號後賣不出去,也不能改做他用,只能爛在鋪子裏。

盧冀野是個胖子,不修邊幅。梁實秋說:“他的衣服從來是不整齊的,平日是一襲皺褶的長袍,項下紐扣忘記扣起乃是常事。破鞋破襪子上面蒙著一層灰土。看他那樣子,活像是江湖上賣蔔看相一流的人士。”

魯迅晚年,女作家蕭紅是他家的常客。魯迅和蕭紅之間有過不少閑聊式的談話,比如說及衣著,魯迅說:“誰穿什麽衣裳我看不見的……”一次,蕭紅穿著一件火紅的上衣去魯迅家,問道:“周先生,我的衣裳漂亮不漂亮?”魯迅從上到下看了一眼,說:“不大漂亮。”“你的裙子配得顏色不對,並不是紅上衣不好看,各種顏色都是好看的,紅上衣要配紅裙子,不然就是黑裙子,咖啡色的就不行了,這兩種顏色放在一起很混濁……你沒看到外國人在街上走的嗎?絕沒有下邊穿一件綠裙子,上邊穿一件紫上衣,也沒有穿一件紅裙子而後穿一件白上衣的……”而關於魯迅本人的著裝,蕭紅說:“魯迅先生不戴手套,不圍圍巾,冬天穿著黑石藍的棉布袍子,頭上戴著灰色氈帽,腳穿黑帆布膠皮底鞋。”

唐弢在回憶第一次和魯迅相見時說:“那天他穿的是藍灰色華達呢皮袍子,黑色橡皮底跑鞋,上半截是老人,下半截是青年——他是永遠年輕的老人。”

魯迅向來不在意穿著。某日,他去華懋大廈訪史沫特萊。門丁把他渾身上下打量一番,說:“走後門去!”這類飯店的後門通常是供“下等人”走的。魯迅繞到後門電梯前,開電梯的也把他渾身上下打量一番,說:“走樓梯上去!”魯迅只好又一層一層爬樓梯。見過史沫特萊,告辭出來時,據說史平時送客只到房門口為止,從不越雷池一步,這次卻破例把魯迅送到飯店大門口,並恭敬而親切地與魯迅握手言別,目送魯迅的背影遠去後才轉身回去。剛才粗口阻攔魯迅的門丁和電梯工,皆瞠目而不知所以然。

1921年前後,商務印書館想把胡適從北京大學挖過去當編譯所所長。當年夏天,胡適去上海實地考察一番,挨個找編譯所員工談話,茅盾也是談話對象之一。茅盾後來述及對胡適的印象:“我只覺得這位大教授的服裝有點奇特。他穿的是綢長衫、西式褲、黑絲襪、黃皮鞋。當時我確實沒有見過這樣中西合璧的打扮。我想:這倒象征了胡適之為人。七八年以後,十裏洋場的闊少爺也很多這樣打扮的,是不是從胡適學來,那可不得而知。”

陳寅恪學問大但體質弱,極其怕冷,在清華任教時,他告訴金嶽霖,他有件貂皮背心,冬天從來不脫。

金嶽霖怕光,長年戴一頂網球帽。西南聯大學生任繼愈回憶說:“金先生冬天戴遮陽帽與朱自清先生冬天穿西裝外披一件昆明趕馬的馱夫披的白色鬥篷,成為西南聯大教授中引人注目的景觀。”另一位西南聯大學生汪曾祺回憶說:“(金嶽霖)身材相當高大,經常穿一件煙草黃色的熊皮夾克,天冷了就在裏面圍一條很長的駝色的羊絨圍巾。”

林微音是上世紀30年代上海灘的青年詩人,與才女林徽因名字相近,容易引起誤會。施蟄存說:“此人舉止怪氣,夏天常穿一身黑紡綢的短衫褲,在馬路上走,有時左胸袋裏露出一角白手帕,像穿西裝一樣。有時紐扣洞裏掛一朵白蘭花。有一天晚上,他在一條僻靜的馬路上被一個印度巡捕拉住,以為他是一個‘相公’(男妓)。”

上海人重衣著,換句話說就是重外表,家徒四壁也得出入體面。據說有一類人早晨到洗澡堂,把西服、襯衫、領帶、西褲、內衣內褲、襪子、皮鞋等全身行頭交給澡堂代為洗熨、擦油,自己沐浴休息。中午叫飯到洗澡堂吃。下午便裏外一新地步出洗澡堂。俗話稱“不怕天火燒”,因為他所有的家當都穿在身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