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卷 秋聲紫苑 02 十五皇子危城爭功 少壯親貴奇兵運籌(第2/8頁)



  “我不要人為我負責。”颙琰仰了仰臉,只這一刻,也閃露出一份異樣的倔強自負,但也只是一閃而過的形容兒,隨即一笑,說道:“這是孔子家鄉,用孔子一句話說‘天生德於予,匪逆其如予何’呢!”王爾烈說起有人篩鑼上山的事,問人精子:“那人喊的‘黃總鏢頭’是不是黃天霸?黃天霸也來了麽?”人精子道:“這事我不知道一一那是鏢行喊山,給山上大王們傳言某某局子過山,就用這辦法給綠林聯絡。既有人喊山,必是有點來頭的。師傅要來了,下山我就知道了。”

  一路議論說話,已經來到川下,從這裏泗水南流分了汊,東邊雜樹茂林掩著官道,縣城隱約可見,夾岸峽谷中泗水河冰面平滑向南,直通聖水峪,回頭再看涼風口,連下邊的兩個村子也托在雲霧中,層雲淡靄中隱約只見一條細線似的羊腸小道盤曲蜿蜒隱去。乍然回到車行驢嘶人煙輻輳的市鎮,三個人都覺一夜光景不可思議,恍如大夢醒來。眼前鎮子東頭又一股水注入泗水,官道旁有一六角小亭臨水矗立,亭前一碑石刻分明寫著三個大字:

  合水峪

  旁邊一個四合院。全都是臥磚到頂的瓦房,與村鎮民舍銜接相連。街上飯店裏炒菜的油煙、油條、焦蔥花兒的香味,還有不知誰家蒸包子蒸出的鮮香一陣陣撲鼻而來,逗得四人食欲大動,饞涎欲滴。人精子背了三包子東西走在前頭,忽然回身笑指著驛站門口道:“十五爺,福至時來三羊開泰——我師傅他老人家真的來了!”

  在哪裏?三個人看時,驛站口一個人也沒有,只有一只看門老狗在舔狗食盆子,幾只雞在地下啄食兒。人精子見他們不懂,緊走幾步,指了指門框旁的磚墻,說道:“瞧見了吧!這是我師傅的鏢記,他在西邊。這麽說就是到惡虎村去了——今晚半夜他準又回來!”三個人這才瞧見是個粉筆畫的栽倒了的八卦坤象圖(圭),中間插一箭頭,成了“圭”的模樣,畫得極草率流暢。颙琰笑道:“你不說,我還以為是哪個小孩畫的毛毛蟲呢!”人精子笑道:“坤卦象土,師傅姓黃,就是螣蛇的象,爺說的也差不離兒。”

  此時不到申牌,颙琰進站痛痛快快洗浴了,慧兒跪在床沿給他按摩揉捏,深沉入夢,王爾烈也是酣甜一覺,都足睡了一個半時辰才起來,從東西兩廂房出門,見慧兒在正間房裏朦朧著眼,邊搓洗衣服邊栽盹兒。王爾烈笑道:“慧兒釣魚兒呢!”慧兒一驚醒了,不禁也笑。颙琰道:“叫驛站人給她買布做衣裳,慧兒還是女兒裝束好。”說著,人精子抱著一堆文書進來,又點了兩支燭,慧兒便忙給手爐子加炭。人精子道:“這是近幾日的邸報,爺們吃過飯再看。大夥房裏飯菜都齊了,請爺們前頭用。”颙琰笑道:“一道進餐!”人精子道:“化裝走道兒是不得已,我和慧兒這麽穩擺大坐,和爺一道吃飯,哪來那個規矩呢?”颙琰便沒話。

  一時食畢,颙琰和王爾烈回來,見慧兒還在糊窗縫兒,人精子還在燈下忙著挑選邸報,颙琰便道:“剩的飯菜多得很,不吃也糟蹋可惜了,你們吃去。告訴這裏驛丞,這是非常之時非常之地,供應不必按十兩的例。我們四個人一天一兩足夠用的了。”人精子和慧兒躬身稱是去了。颙琰不言聲看他們出去,說道:“禮、樂二字不可思議。涼風口是桃源世界。這裏一樣,宮裏又一樣,各自天淵之別。”

  “安上治民,莫善於禮;移風易俗,莫善於樂。”王爾烈引了語錄,笑道:“禮就是規矩,是約束,沒有規矩約束,君臣、官民、長幼、主仆、夫婦、朋友、六親九族就會亂了。一旦亂了禮,國即不國,世道也就不成世道,冠履也就倒置,所以鞋子再新不能頂在頭上,帽子雖破不能當鞋子用。禮崩樂壞,貴族與庶民同受其難,權奸當道,吃苦的不單是聖上。所以上下都要克己復禮,各安其位各安其心,就不致生靈塗炭。所以‘禮’字是嚴酷其形,‘愛人’當心,因而子曰‘克己復禮為仁’。”

  颙琰聽他說教,頷首微笑,手裏檢看著桌上的邸報,信口應道:“王炎這個人就是非禮無法。李侍堯來信說北京紅果園玄女娘娘廟的人也沒見過他,行蹤詭秘之極。若真的是林清爽,這次拿住了就好了。我在京查看過舊档案,一枝花黨羽裏還有個姚秦,也是漏網吞舟之魚啊!今年總像要出點什麽事似的……”看著,眼一亮,說道:“嗯!這是最近的,裏頭有上諭。”他緩緩坐下了身子。王爾烈見他入神,也就坐下檢著邸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