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9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第3/8頁)



  這麽思量,和珅口下也就越說越暢利:“王師傅幾次和我說,十五爺要治理這塊鹽地。我想了想,從德州向西南到邯鄲一帶,上千裏的鹽堿灘呢!往北到天津衛西,也都是鹹水,治好了都能變成稻田。爺既然動了這個心,手面不妨大些。請旨著戶部和漕運總督衙門實地派行家踏勘,治出地來那不單是收糧食,能安置多少無業貧民呐!這是社稷大事萬年基業!”他放下手中茶杯,仿佛眼前就閃動著滾滾稻浪,雙手比著攏來:“千裏堿灘變良田!這裏水上和小站都是一樣的,打下的米都和珍珠似的,半透亮兒!直隸山東兩省從此就不用再調糧進來,還能補給北京多少用糧?——這真是功德無量!晚上睡覺一想起來,我就又高興又著急,睡不著覺呢!”王爾烈和錢灃都是閱世不深的書生,聽他說的令人憧憬神往,眼中都放出喜悅的光。劉墉卻深知這麽坐而論道不啻畫餅充饑,卻也不便說什麽,只笑著一口一口吞雲吐霧。

  “你既然這麽想,就是與這功德有緣。”颙琰起初也是怦然心動,但他和王爾烈商議過治理黃花鎮鹽堿地的事,以區區兩縣這麽一塊地,尚要再開一條排堿引渠,和珅這計劃是何其浩大的工程?要多少人力錢糧?粗粗一想便知是和珅投其所好臨時想出來的。“大而無當華而不實”八個字在心中一劃而過,眼神已變得黯淡了,只一笑,說道:“你只管把條陳寫出來,請旨施行。我在皇上跟前舉薦你來主持!”

  和珅不禁一怔:今兒怎麽這麽不順?我請示戶部勘察,你順勢就把差使砸過來!現我眼見就進大軍機,你倒讓我帶民工蹚堿水灘子修田?人一天都有三昏三迷,我這是怎麽啦……他不敢再說下去了,嘻地一笑收住,“這得要靳輔的魄力陳潢的才。奴才怕沒這大本事。”這一刻王爾烈也醒過神來,笑道:“還是先照十五爺的籌劃,把黃花鎮這一帶治好,朝廷百姓見了實在好處,銀子也有人也有,分段循序治理出去,這才切實可行。”

  “我這就到德州,然後再去兗州府。”颙琰知道這事議論下去沒完沒了,因笑道:“那是孔聖人的故裏,怎麽總鬧抗租抗糧的事?我的欽差行轅不動,就設在德州,你們該怎麽辦照自己的章程來,有大事行文咨會一下就成,我不幹預。”他猶豫一下,又道:“盜賊出沒饑民遍地,不是歌舞升平之時啊!修文廟修學宮我都贊成。給蘇奴王陵封土,大造園亭酒肆,還有會館,聽說妓院也新建了十幾座,和文廟對峙而立相映成輝!一夫不耕,天下必有饑者,一婦不織,天下必有寒者。這要虛耗多少人工財力?崇如公,你到濟南,這些無益的工程還是停下來吧……”

  他語氣不重,但卻說得毫不含糊。劉墉三人屁股已經離座,又坐了回去。劉墉說道:“德州這次興工,是和珅錢灃建議,我同意了的。十五爺以為不妥,我回去一定照爺的指示辦理。只是有些工程工料都已經備齊,正建到中途,忽然下令停工,浪費太大,也易給小人趁亂貪汙可乘之機。可否暫時不下禁令,維持原來的會議意見,我的面子是小事,別讓縉紳們說出政府出爾反爾的話就成。”

  “你們的面子也不是小事。”颙琰說道:“不要下禁令停止工建,地皮錢和捐銀加重些,讓他們望而卻步。還有,由德州府出面,凡買賣良家婦女到妓院的,那些個老鴇兒王八頭兒大茶壺,跑經紀的掮客,枷號罰銀子,建在文廟附近的妓院限期另選地方,這麽著不禁是禁,他們也就知難而退了。”

  一句話,派衙役三天兩頭攪擾搗亂,土木工程也就自己“無疾而終”,這就是颙琰的辦法,劉墉算是頭一回領教了他這份陰柔,和珅因劉墉說是自己的建議,一心思量著怎樣挽回,心裏惱著劉墉,卻嘻嘻笑道:“十五爺,這辦法最好!攤子大了,原來我想著不好收場。還和石庵公說過,這不合朝廷重農抑商的宗旨。十五爺這一提點就明白了,這裏工程越招人越多,不但容易出事,鄉裏的地撂荒了誰種?我們到濟南去,把這汪水陰幹了就是!”颙琰方笑著點頭稱是,不料旁邊的錢灃卻道:“夫子之禮有經有權,不能以偏概全,四民之中商居其一,以義為本取利,聖人不禁。和大人在德州廣興土木,我是贊同的,現在和大人變了主張,我沒有變。這沒有什麽‘不好收場’的。我體會十五爺的王命,是擔心農民進城做工撂荒了地土,怕虛耗了錢糧,糜爛奢華之風興盛,卑職以為是多慮了!”

  這真是一語既出四座皆驚,颙琰給了劉墉台階,劉墉語焉含糊和珅見風使舵,就腿搓繩兒完事兒了的事,孰料他橫中出來點這麽一炮!劉墉和珅都半張了口呆坐著,不知怎麽說好了。惠兒正倒茶,愣神間茶水也溢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