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9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

  劉墉和珅錢灃和王爾烈原也料到颙琰窩了一肚皮火,必定有一番發作,卻都沒想到他撇開滄州府縣不問,頭一個先拿鹽政司打下馬威。且摘了頂子卻沒革職,不問湯煥成和桂清阿是否通同作案,先說錢,一時大家都有點摸不到頭腦。劉墉覺得這年輕人看似穩重,其實心裏沒有成算,下車伊始問案,至少該和自己有個商量:現既已如此,只好走著瞧,回頭下來再慢慢轉圜。王爾烈和錢灃也不以為然,金銀銅鐵礦、茶馬鹽(人)參木,都是利源所在,一萬多銀子有什麽希罕,湯煥成臨事信口開河許願懸賞,從情理上說不能歸罪鹽政司,賊盜案子卻問起錢來,有點不著邊際。兩個人才相識幾天,彼此不熟知,想頭一樣,只在座中交換了一下目光。和珅卻是另一番心思,桂清阿和高玉成府下見面,已經繳了“議罪銀子”黃金五百兩,還有五百兩一個月內湊齊送上。乾隆給太後造金發塔正急用的東西,因也就笑納了,心照不宣“余外”的孝敬是“來日方長”的事,也都話外有話他說了。他一門心思要保高玉成和桂清阿,卻怎麽好和颙琰拗勁兒?

  “還有這個高玉成。”颙琰卻不理會眾人心思,點著案上一份花名冊問道,“大約已經拿下了?”

  錢灃就坐在他身邊,見問忙欠身道:“是,已經革職,正在寫服辯,沒有傳他。”

  “讓他關防欽差駐蹕,綏靖地方治安。可他倒好,去睡女人!”颙琰鐵青著臉道,“可見他平日所作何事!老百姓的口碑如鐵,無論富無論窮,無論錢債出人命,私地合了算拉倒,千萬別見高玉成——他就沒這档子事,我也不能容他!”他頓了一頓,放緩了口氣,“一見面就沒給大家好顏色,不是我颙琰存心刻薄。據我看,就滄州這地面兒,吏治敗壞到這分子上,說出事就要出事,出事就不是小事——你滄州的衙役就算誤會了要拿我,燒人家魯老漢的房子幹什麽?——滄州府縣的師爺都要拿了查辦,衙役們全都開差,另換新人!”

  他前頭說的都對,查辦師爺也順理成章,“衙役全部開差”是根本做不到的事。本來垂首靜聽的官員們立時一陣輕微的騷動,雖然沒人說話,互相顧盼著拉衣襟跐腳尖擠眉弄眼的,甚不安生。劉墉見不是事,清了清嗓子說道:“十五爺是恨鐵不成鋼啊!清平世界朗朗乾坤,一位嫡脈的龍子鳳孫竟會在運河岸驛道旁犯難蒙塵!就這件事而論,不但是我大清開國沒有過,二十四史中亂世割據也極少見的,裏頭有個肖三癲子,還是邪教裏的人物。真的出了大事,激出變故,朝廷的法統尊嚴,十五爺的名聲體面何存?”

  他老官熟牘洞悉宦情,輕輕點出“名聲體面”四字,颙琰立時已明白自己激忿之下把話說過頭了——一個堂堂皇子,千金之軀,半夜三更被幾個小賊攆得走投無路,傳到宮裏,再經太監小人潤色渲染,還不知造作出多難聽的謠言中傷言語來!顧琰想到這一層,心裏已是著忙,呷著茶只是沉吟,卻聽劉墉又道:“幸而是有驚無險呐!十五爺臨危不亂當機立斷,一邊巧為周旋,一邊暗自調度,所有賊匪,除肖三癲子潛逃之外,無一漏網。反思回顧,我這個刑名出身的欽差大臣先就愧惶無地!各位老兄也該捫心自問,你們就在這地方,有的還是地方官,如果平日敦睦教化有方,保甲連環縉紳大戶善為監護調停,哪來這樣的三不管地面,匪盜賊寇又何由乘隙作亂?——這件事沒有完,我和和大人要聯名寫折子請罪,諸位老兄,滄州府的同知、守備、駐滄縣的營兵管帶、滄縣縣令、府裏教授訓導、縣丞縣學教渝,幾有功名職分的,都要寫出服辯文書送呈十五爺處核辦,待十五爺裁度處分。”說完,用詢問的目光看看颙琰,又道:“還請十五爺訓誨!”

  “該講的,劉大人都說到了,就照劉大人的指示辦。”顆琰不知怎的,倏然間想起乾隆有一次撫膝長嘆,“什麽玉旨綸音?什麽‘聖明在上臣罪當誅’,都在那裏唱太平歌,打太極拳!說起來朕似乎想怎樣就怎樣,是定於一尊的天子,你這裏疾雷閃電狂風暴雨,到下頭都變了味兒,仍舊的風不鳴條雨不破塊——不在其位不是個中人,哪裏知道朕的難處?”如今事在自身,他也體味到“難處”了——你就是昔心焦慮說煞,下頭人自有他們的章程,萬變不離其宗敷衍你。你就雷霆大怒恨煞,還得指望這群人給你辦個事!他無奈地咽了一口唾液,說道:“眼下就要過年,農閑季節社會集市多,要防邪教滋事,一頭鎮壓,一頭要安撫賑恤。過了年要備耕備荒,到麥收入倉才能安頓住人心。還要防著大戶欺淩佃戶,彈壓小戶抗租抗賦。各位大人不但要辦好自己的差使,也要留心政治治安。我和劉大人雖然差使有分別,但都在山東,有什麽事要隨時報上來。”說罷端茶,人精子閃出來高叫:“十五爺端茶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