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月昏五鼓 19 奸和珅一石投三鳥 晦國泰密室計對策(第2/8頁)



  於是眾人紛紛辭出如鳥獸散。這裏兩位欽差三個屬員擡級上樓說話。

  “崇如,”颙琰令眾人安座,自己也坐了,接過惠兒捧上的茶,不勝感慨他說道:“我還是太嫩,慮事不周啊……真要驅散這群衙役,還要再招募,不但費事費錢,都是生手,差使也誤了。”因見錢灃和王爾烈端坐不語、恭肅如對大賓,又笑道:“錢先生我藩邸裏久仰了,王師傅也是自己人。這裏不是外頭,太拘謹了反而生分,你們隨便點,有什麽見識建議只管說。”王錢二人忙微笑合身稱“是”。

  劉墉接著颙琰話口說道:“我和十五爺的心是一樣的。任你官清似水,無奈吏滑如油。想起來就恨得牙癢癢。但十五爺想,搜人拿‘賊’,是師爺下的令,燒房子是為逼‘賊’出逃。拿對了有功有賞,拿錯了有人擔當,這都是通天下玩熟了的把戲,再不值和他們計較的。還有,吃衙門飯的大都是祖傳輩輩留下的,開革了他們,再招募來還是他們族的兄弟子侄。本分人家誰進衙門?勉強招來生手,不會辦差,仍舊要誤事的。”王爾烈道:“官是虎,吏是狼,您趕走一群飽狼,招來的又是一群餓狼,敲骨吸髓刮地三尺,更是兇狠貪婪。”錢灃也道:“官是虎,吏是倀。我沒有當過外任官,但要胥吏不依勢揩油,自秦始皇以來不曾有過。”

  “先帝爺曾經說過,吏治是一篇真文章。”颙琰被他們說得心裏一陣陣泛起寒意。“就是當今皇上,雖然以寬為政,吏治上頭從來也沒有懈怠過。你們有你們的專差,是要辦國泰的案子,眼見要到年關了,不知現在情勢怎樣?你們幾時到濟南去?”

  劉墉沒有立刻回颙琰的話,沉思著掏摸煙荷包,從竹節筒裏抽出火楣子深深吸了一口,徐徐吐著濃煙,良久才道:“臨出京我和和珅錢灃反復計議過,聖旨裏沒有說專辦國泰的案子,但國泰是手眼通天的人物兒,難保沒人給他通風報信兒。但通省虧空庫銀一二百萬,要遮掩得天衣無縫大約也難。所以他只有挪了西墻補東墻,先盡著省城首府首縣這些庫充實了糊弄敷衍。我們在德州興土木、建學宮,營造蘇奴王陵,賑災放糧,一者是掩一掩國泰耳目,二者這裏水旱碼頭人口密集,聚那麽多災民也確實容易滋出事端。國泰不是易與之輩,拿不到證據不能動他——我已經派人暗訪去了。”他嘴角吊起一絲微笑,“已經有了消息。國泰這年恐怕也不大好過。”

  在德州大事鋪張奢華原來為的掩住國泰耳目!颙琰原是對此頗有成見的,至此不禁釋然,王爾烈和錢灃大約是一樣的心思,覺得有點意外。和珅卻吃了一驚,立刻不安起來:一到德州他就密地見了國泰家人,帶口信給國泰“正月十五之後啟程去濟南,省垣重地不可掉以輕心,其余虧空也要趕緊補入庫中。不然我也保不下他”。這個劉墉貌似忠厚穩沉,不哼不哈的在府下還有這一手!更令人驚疑的,劉墉壓根沒有講過在德州這些施為是做給國泰看,更沒有給自己通氣說已經“暗訪”去了。這些措置是不是專意防範自己的?像是在回答和珅疑竇,劉墉磕著煙灰又道:“我給黃天霸寫信,國泰的案子已經初見眉目,叫他黃家傾巢出動,和青幫那些人偵察國泰的莊園房產錢莊當鋪生意貨棧,三夭前驛使回信,還有保定一處沒有到,正在開列清單。十五爺,那可真是令人咋舌的個數目啊!”

  “我說呢!這個劉墉住在德州兵馬不動,不走了!”颙琰已是聽得喜動顏開,笑謂王爾烈,“原來在明修棧道暗渡陳倉!國泰這麽富,那好,我請旨留一點,治好這片鹽堿地!和珅,你在德州募集了多少錢?——你在想什麽,有點走神兒了的模樣?”

  “啊?啊?”和珅嚇了一大跳,回過神來還有點驚魂不定,不自然地一笑,說道:“我在想……崇如大人是連我也疑上了,這麽多事連我也蒙在鼓裏。”劉墉笑道:“你胡思亂想些什麽?跟你的那群人都是臨時從理藩院調來的,國泰的親弟弟就在理藩院!我左右也難說就沒人給國泰通風報信。機事不密就會竹籃打水一場空。皇上在我的請安折子上朱批,‘叫和珅唱好前台戲,你只管明松暗緊布置,他要知道就做不好看了’,我敢違旨告訴你麽?”和珅聽著,這解釋無論如何透著勉強,想抱怨事先不讓自己看折子,但他自己給乾隆的草折也沒給劉墉看過,而且離京時是和珅出主意,除了會議大事共同聯折,稟事折子各寫各的,防著小人竊了密去。現在竟都搬石頭砸了自己腳面兒!心裏暗恨劉墉老好巨滑,然既擡出了乾隆,就有一車的話也只好都笑著吞了,自說自解道:“豈能有抱怨的心?只是意外些罷了。出京我就說過唯劉石庵馬首是瞻嘛!我就是你的馬前卒,你叫往哪裏我哪裏快去!”他極是心思靈動的人,已經想好,反正沒有片紙只字的證據在國泰手,何必自驚自怪杯弓蛇影的?瞧著能保就幫一把,幫不得那是國泰的命裏注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