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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這種對峙雖然使國際關系更顯緊張,卻還不至於使全面歐戰勢所必然。因為法國和德國爭議的問題(即阿爾薩斯——洛林)與奧地利沒有什麽利害關系,而可能導致奧地利和俄國沖突的問題(也就是俄國在巴爾幹半島的影響力有多大),對德國來說並不重要。俾斯麥曾說:巴爾幹半島不值得犧牲一名波美拉尼亞榴彈兵。法國和奧匈之間沒有真正的爭執,俄國和德國之間也沒有。更有甚者,使德國和法國不和的問題雖然永遠存在,大多數法國人卻根本不認為那值得一戰,而導致奧匈帝國和俄國不和的問題雖然(如1914年所示)比較嚴重,卻只是間歇發生。結盟系統之所以轉化成定時炸彈,主要是由於下列三項發展:不斷改變的國際形勢因列強之間的新沖突和新野心而愈發不穩;聯合作戰的想法使集團對峙更顯強固,以及第五個強國英國的介入。(沒有人擔心意大利的背叛變節。說意大利是一個“強權”,只不過是國家間的客套話。)英國在1903—1907年,出乎眾人,甚至自己的意料,加入了反德陣營。若想了解第一次世界大戰的起源,最好追溯英國和德國之間的這種敵對。

對於英國的敵人和盟邦來說,“三國協約”(Triple Entente)都是令人驚訝的。在過去,英國既沒有與普魯士摩擦的傳統,也沒有任何永久性沖突的理由,與現在稱為德意志帝國的普魯士也一樣。另一方面,自1688年起,在任何歐戰之中,英國幾乎都是與法國為敵。此時的情形雖然由於法國已不再能主宰歐洲大陸而有所不同,但兩國間的摩擦仍然不斷增加,主要是因為英法兩個帝國主義強國,經常得競相爭取同樣的地盤和勢力範圍。例如,它們因埃及而不睦。英法都垂涎埃及,但是英國占領了埃及,外加法國出資修建的蘇伊士運河。在1898年的法紹達(Fashoda)危機中,敵對的英法殖民軍隊在蘇丹的偏遠地區對壘,戰爭似乎會一觸即發。在瓜分非洲時,一方的獲利往往是建築在另一方的犧牲之上。至於俄國,在所謂“東方問題”的巴爾幹和地中海地帶,以及在介於印度和俄屬中、西亞之間有欠明確且爭執激烈的地區(阿富汗、伊朗以及通往波斯灣的區域),大英帝國與專制俄國向來是死敵。俄國人進入君士坦丁堡和向印度擴張的可能性,對於英國的歷屆外相而言,都是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這兩個國家甚至在英國介入的唯一一場19世紀歐戰中交鋒(克裏米亞戰爭),遲至19世紀70年代,一場英俄戰爭的可能性仍然不低。

就英國外交政策的一貫模式來說,與德國作戰的可能性太遙遠,根本不必考慮。英國外交政策的主旨是維持均勢,而與任何歐洲大陸強國締結永久性聯盟的做法,似乎都與這項主旨不符。與法國聯盟基本上不大可能,而與俄國聯盟更是不可思議。可是,再難以置信的事終究也成為事實:英國同法國、俄國締結永久聯盟以對付德國。英國化解了與俄國之間的所有爭論,甚至真的同意讓俄國占領君士坦丁堡——這一提議隨1917年的俄國革命而消失。然而,這項驚人的轉型是如何又為何發生的呢?

它之所以發生,是因為傳統的國際外交遊戲,其參與者和規則都已改變。首先,它進行的地理範圍比以前大得多。以前的敵對和競爭(除了英國以外)大致限於歐洲和鄰近地區,現在已是全球化和帝國式的——美洲大部分地方不包括在內,華盛頓的門羅主義使美洲注定成為美利堅帝國擴張的場所。必須排解以免它們惡化為戰爭的國際糾紛,在19世紀80年代可能因西非和剛果而起,19世紀90年代晚期可能因中國而起,1906年和1911年因西北非和解體中的奧斯曼帝國而起,它們的機會比因任何非巴爾幹歐洲而起的可能性更大。再者,現在又加入了新的遊戲者。仍然避免歐洲牽累的美國,如今在太平洋上已是一個積極的擴張主義者;日本則是另一位玩家。事實上,1902年的英日同盟正是走向三國協約的第一步,因為這個新強國的存在(它不久就說明它事實上可在戰爭中打敗俄國),減輕了俄國對英國的威脅,從而加強了英國的地位,連帶促使俄英爭執的化解成為可能。

國際權力遊戲的全球化,自動改變了英國的處境。此前,它是唯一真正具有世界性政治目標的強國。我們可以毫不誇張地說,在19世紀的大半時間裏,歐洲在英國外交算盤上的功能便是不要出聲,以便英國可以在全球進行經濟活動。這便是歐洲均勢和“不列顛和平”(Pax Britannica)的結合精義。“不列顛和平”是由唯一一支足以橫掃全球、控制世界各大洋各航線的海軍所擔保的。19世紀中葉,世界上其他國家的所有海軍加起來還比不上英國一國。不過到了19世紀末,情況已經不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