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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麽,如今為了政治行動而群起動員民眾的是哪些人呢?首先,是那些在此之前沒資格參與政治,或被排斥在政治系統之外的社會階層,它們之中的好幾個可組成相當混雜的聯盟、聯合或“人民陣線”。其中最可畏的是工人階級,如今它已在一個明確的階級基礎上於各政黨和運動中從事動員。我們將在下一章繼續探討這個問題。

此外,還有一個由若幹不滿意的中間社會階層所組成的龐大但尚欠明確的聯盟,他們並不確定自己是比較害怕富人還是比較害怕窮人。這個聯盟包括由工匠和小商店主人所構成的舊式小資產階級,他們在資本主義經濟的進步之下逐漸凋零,也包括人數正在迅速增加的“非勞力的白領的”新下中階級,他們在大蕭條時代及嗣後構成了德國政治中的“工匠問題”和“中等階級問題”。他們的世界是由“小人物”對抗“大”勢力所決定的世界。在這個世界中,“小”這個字——如英文中“小人物”(little man)、法文中“小商人”(le petit commerçant)和德文中“小人物”(der kleine Mann)中的“小”字——正是其標語和口號。法國的許多激進社會主義雜志都驕傲地在名稱中冠上“小”字:《小尼斯人》(Le Petit Niç ois )、《小普羅旺斯人》(Le Petit Provençal )、《小沙蘭特人》(Le Petit Charente )和《小特爾瓦人》(Le Petit Troyen )。小是值得自豪的,但太小就不行。因為小財產和大財產一樣需要對抗集體主義,而文書和技術勞工的收入雖然可能非常接近,但文書的優越性必須予以保護,他們不能與技術勞工混為一談;已確立的中等階級尤其不歡迎中下階級與他們平起平坐。

“小人物”同時也是傑出的政治修辭學和煽動法的活動領域。在那些具有深厚的激進民主主義傳統的國家,其強大或絢麗的政治修辭學都將“小人物”固定為左派,雖然在法國,其中包含有極大成分的盲目的愛國主義和仇外情緒。在中歐,其民族主義是無限制的,尤其是在反猶太這個議題上。因為猶太人不僅可被視為資本主義者(尤其是資本主義中打擊小工匠和小商店主人的代表——銀行業者、商人、新興連鎖商店和百貨公司的創辦人),也可被視為無神論的社會主義者,而更普遍的情形,是被視為損害古老傳統和威脅道德真理以及家長制的人。自19世紀80年代以後,反猶運動在德國、奧匈帝國、俄國和羅馬尼亞,已成為有組織的“小人物”政治運動的一個主要成分。它在別處的重要性也不應低估。誰能從19世紀90年代震撼法國的反猶太騷動、為期10年的巴拿馬醜聞以及德雷福斯案件(法國參謀部的德雷福斯上尉於1894年時被誤認為替德國做間諜活動而定罪。在一場使整個法國為之分裂、震動的還他清白的運動之後,他於1899年被免罪,最後在1906年得到復職。這個事件在歐洲各地都留下不小的創傷),猜想到這個時期在這個擁有4 000萬人口的國家,只有6萬猶太人?(參見第六章及第十二章)

進行政治動員的群眾當然還包括小農。在許多國家,小農仍占人口中的大多數,至少仍是最大的經濟群體。自19世紀80年代起,也就是在不景氣時代,小農和農夫越來越經常被動員為經濟上的壓力團體,並在許多情形不同的國家,例如美國和丹麥、新西蘭和法國、比利時和愛爾蘭,大批加入合作購買、推銷、成品加工和信貸的新組織。不過,雖然如此,小農卻很少在政治和選舉上以階級的意義動員起來——假設這麽龐雜的一個群體可以算作一個階級的話。當然,在農業國家中,沒有一個政府膽敢忽視農耕者這麽龐大的一群選民的經濟利益。可是,就小農在選舉上的動員而論,即使是在某一特殊政治運動或黨派的力量顯然是依靠小農和農夫支持的地方(例如19世紀90年代美國的民粹黨或1902年後俄國的社會革命分子),小農也是在非農業的旗幟下進行動員的。

如果說社會群體已做了這樣的動員,那麽公民團體也基於宗教和民族性之類的局部效忠而進行了聯合。之所以說它們是局部性的,是因為即使是在單一宗教的國家,以信仰為基礎的政治大動員,也永遠是與其他宗教或世俗集團對立的團體。而民族主義的選舉動員(在某些地方,例如波蘭和愛爾蘭,這項動員也等同於宗教的選舉動員),幾乎永遠是多民族國家內部的自發運動。它們和政府所宣傳倡導的愛國主義沒有什麽相似之處,有時也逃避政府的控制;它們和宣稱代表“國家”以對抗少數民族顛覆的政治運動(通常是右派),也沒有什麽相似之處(參見第六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