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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種由一小撮國家瓜分世界的情形(也就是這本書名的由來),堪稱是地球日益分為強與弱、進步與落後這個趨勢的最壯觀表現,這個趨勢我們在前面已經提過。1876—1915年間,地球上大約有1/4的陸地,是在六七個國家之間被分配或再分配的殖民地。英國的領土增加了400萬平方英裏左右,法國的領土增加了350萬平方英裏左右,德國取得100多萬平方英裏,比利時和意大利各取得將近100萬平方英裏。美國取得約10萬平方英裏,主要是奪自西班牙之手;日本從中國、俄國和朝鮮取得的面積也有約10萬平方英裏。葡萄牙在非洲的舊式殖民地擴張了大約30萬平方英裏。西班牙雖然在凈值上是一個輸家(輸給美國),卻也設法在摩洛哥和西撒哈拉沙漠撿拾了一些石頭較多的領土。俄羅斯帝國的發展比較難以度量,因為它完全是進入鄰接地區,並且是繼續沙皇專制政權好幾個世紀以來的領土擴張。再者,我們下面將會看到,日本也奪取了俄國的一些領土。在主要的殖民帝國中,只有荷蘭不曾——或者拒絕——取得新領土。它只擴大了對印尼群島的實際控制,長期以來,荷蘭人一直是正式占有印尼群島。在小型的殖民國家當中,瑞典清除了它唯一剩下的殖民地,把這個西印度小島賣給法國;丹麥也將采取同樣的行動,只留下冰島和格陵蘭(Greenland)作為其屬地。

然而,最壯觀的現象卻不一定最重要。當世界局勢觀察家在19世紀90年代晚期開始分析這個似乎是國家和國際發展模式當中的明顯新局面時,他們認為殖民帝國的創立只是其許多方面之一;與19世紀中期由自由貿易和自由競爭主控的情形顯著不同。正統觀察家認為:一般而言,這是一個國家擴張的新時代,在這個新時代中,如前所述,政治和經濟因素已經無法清楚分開,而政府在國內和國外都發揮了越來越積極和重要的作用。非正統觀察家更是明確指出:這是資本主義發展的一個階段,這個新階段乃是源自他們在這一發展中所目睹的各種不同趨勢。列寧於1916年出版的小書,是對這個不久便被稱為“帝國主義”現象的最有力分析。在這本總共10章的小書中,一直到第6章才討論到“列強的瓜分世界”。[3]

不過,就算殖民主義只是世界事務一般變化的一個方面,它顯然也是最快速明顯的方面。它可作為更廣泛分析的起點,因為“帝國主義”一詞,是在19世紀90年代對殖民地征伐的討論中,首次成為政治和新聞詞匯的一部分。同時它也在這個時期取得其經濟含義,而且一直保持至今。因此,這個詞匯以往所代表的政治和軍事擴張形態,對了解這個時期的帝國主義幫助不大。皇帝和帝國當然是古老的,但帝國主義卻是相當新穎的。這個詞語(在馬克思的著作中尚未出現,馬克思死於1883年)在19世紀70年代首次進入英國政治,19世紀70年代晚期,尚被視為一個新詞,直到19世紀90年代才突然變成一般用語。及至1900年知識分子開始為它著書立說之時,套用最早對它加以討論的英國自由黨員霍布森(J. A. Hobson)的話說:“(它已)掛在每個人的嘴上,用以表示當代西方政治最有力的運動。”[4] 簡而言之,它是為了描述一個全新現象而設計的全新詞匯。這個明顯的事實,已足以在諸多有關“帝國主義”的激烈辯論中剔除掉下列學派的看法,亦即:“它不是什麽新觀念,事實上它或許只是前資本主義的遺存。”無論如何,當時人們的確認為它是新穎的,並把它當作一件新事物來討論。

圍繞這個棘手主題的各種議論非常熱烈、密集而且混亂,以致歷史學家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理清它們,以便可以看出實際現象的本身。造成這種現象的原因是,大多數議論並不是針對1875—1914年間世界上所發生的事情,而是關於馬克思主義——一個很容易引起強烈感情的主題,也是關於列寧式的帝國主義分析,它湊巧將成為1917年後共產主義運動的中心思想,也將成為“第三世界”革命運動的中心思想。使這個議論特別風行的原因,在於那些支持和反對帝國主義的人,自19世紀90年代起便拼得你死我活,於是,這個詞語言本身也逐漸染上一種惡劣色彩,直至今日仍看不出去除的可能。“民主”一詞因為具有正面有利的含義,甚至其敵人也喜歡宣稱自己“民主”,然而“帝國主義”卻正相反,它通常是遭到非議的,因此一定是別人幹的。1914年時,很多政客以自稱帝國主義者為傲,但是在20世紀之後的進程中,他們幾乎已銷聲匿跡。

列寧主義的帝國主義分析是以當代作家的各式看法為依據,這些作家包括馬克思主義者和非馬克思主義者。它的要點是:新興帝國主義的經濟乃是根植於資本主義的一個特殊新階段,在這個新階段中,偉大的資本主義強權將世界瓜分成正式的殖民地和非正式的勢力範圍。而列強在瓜分過程中的競爭,便是釀成第一次世界大戰的原因。在此我們不需討論“壟斷資本主義”如何導致殖民主義(關於這點,即使是馬克思主義者的看法也有分歧),也不需研究這種分析如何在20世紀後期擴大成範圍更大的“依附理論”(dependency theory)。它們都以不同的方式假定,海外經濟擴張和海外世界的開發利用,對於資本主義國家來說是非常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