教化第二十一

章太炎少時受外祖朱有虔啟導,在其十一二歲時,朱即講《東華錄》,說夷夏之防不可不嚴。章問:“以前的人有談過這種話沒有?”朱說:“王船山、顧亭林已經談過,尤其是王氏的話,真夠透徹,說道‘歷代亡國,無足輕重;只有南宋之亡,則衣冠文物亦與之俱亡了’。”章說:“明亡於清,反不如亡於李闖。”朱答:“現在不必作此說。如果李闖得了明的天下,闖雖不是好人,他的子孫卻未必都是不好的人,但現在不必作此說。”

姚學塽極為贊賞魏源的悟性。魏源要拜姚為師,姚不允,辭道:“你他日定然在我之上,我又如何為你之師?”魏源說:“師學識淵博,又具極其寬容之治學之境,當為我之師。”姚說:“心在而已,何必如此斤斤而計?”

胡林翼年輕時才華嶄露,在著名循吏陶澎幕府格外受到青睞,後來成為陶的女婿。胡在陶任兩江總督期間,徜徉於秦淮河溫柔鄉中,陶氏嚴禁僚屬冶遊,只是不責備胡林翼,並且說:“潤之(胡林翼字)他日為國宣勞,將無暇晷以行樂,今之所為,卻是預償以後之勞累的。”胡林翼後來任湖北巡撫,戎馬倥傯,軍書旁騖,力疾從事以至於死。

沈葆楨少時膽子極小,夜裏聽見貓叫都害怕。沈母教以儒家道德觀念,問說:“你敬仰歷朝歷代的忠臣孝子嗎?”葆楨回答:“當然敬仰。”沈母隨即舉例說古代忠臣孝子九死一生,萬折不撓的故事:“你知道他們的膽子從哪來的嗎?”沈葆楨說:“他們天生大膽。”沈母說:“不對,因為他們做人做事都堂堂正正,心裏想的都是如何孝敬父母、報效國家,所以膽子就大了。”沈母隨後經常有意讓沈葆楨獨自往返陰森可怕的地方,一來二去,沈葆楨的膽子也就練大了。

張壽波幼時天資聰穎,過目能誦,24歲時中廣東省鄉試第七名舉人。光緒二十年赴北京,聯名“公車上書”。戊戌政變後,其母吳太夫人教訓他說:“大易,天地閉,賢人隱。汝猶未解耶?汝務近名,不務蓄德,非先世之志也!宜再求學,以補汝短。”張於是東渡日本求學,後聲譽日隆,所到之處,聲響非凡。時國事鼎沸,張又投紅十字軍,其母斥曰:“一代廢興,劫運難測,絲棼難理,綱絕難舉,汝宜安分,毌戾祖宗遺教也!”張因此收心。

康梁神離貌也不合時,康有為曾訪周善培,問周說:“我真佩服你,言必稱趙先生。你為什麽那樣服從趙先生呢?”周知南海恨任公不服從他,就答復說:“趙先生只同我講學問,學問的道理是方的,我無法違背他,只有服從他;你同任公變法以前也是講學問的,變法以後,就專講政治,政治的道理是圓的,你有你的辦法,他有他的辦法,自然他對你就有從有違。還有一個重點:我做官是做的我的官,不是替趙先生做官。我做了六年官,趙先生從來未向我要過一個錢、薦過一個人。你對任公是否如此,請你反省一下。”康有為聽了很不滿意。

魯迅的童年是很寂寞的,他是長子,負擔著家庭門楣的重任。但對愛的渴求成為他深厚的人道主義底色。沒有遊戲,也沒有相應的讀物,當長媽媽踩死了伴他讀書生活的隱鼠,他憤怒了,公開向長媽媽詰問,並從此對長媽媽產生了憎惡。他憎惡長媽媽,還因長媽媽總愛向人群中“切切察察”,總限制他的走動,拔一株草,翻一塊石頭,都要管束。但是,當長媽媽用藍布衫為魯迅包回他渴望已久的四本繪圖《山海經》,他一下子把長媽媽敬若神明,以前謀害隱鼠等怨恨,全都消失了。多年以後,魯迅在《阿長與山海經》中紀念長媽媽:“仁厚黑暗的地母啊,願在你懷裏永安她的魂靈!”

徐世昌少時家貧,其母劉氏系桐城派劉大櫆的後代,頗有修養,教子很嚴。一次,徐世昌與弟世光見桌上有三塊糕點,都爭著要多吃一塊。劉氏大怒,擲糕點於地,不準他兄弟倆吃,說:“你們如果從小就不兄友弟恭,長大了怎麽辦?”

程潛少時,學習刻苦。每當夜深人靜,萬籟俱寂,程潛伴如豆油燈,搖頭晃腦,瑯瑯出聲。一夜,月懸中天,程潛正襟危坐,一遍又一遍地誦讀《詩經》,恰逢屋檐下一小偷駐足,賊盜為程潛抑揚頓挫之聲所迷,禁不住撲哧一笑。後來,此小偷對鄉裏一農民說:“程家的後生讀得真認真,將來定有出頭之日。”

羅振玉為培養翻譯人才,開辦了東文學社。一次,他在一同舍學生扇頭上看到一首詠史詩:“千秋壯觀君知否?黑海西頭望大秦。”羅對此很欣賞,他認為寫詩的青年會有大出息,於是開始關照寫詩的王國維。在王生活困難之際,羅振玉包他學費,讓他在社內兼職,使其無後顧之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