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狷第十二(第2/4頁)

唐蘭博學。民國時期,他在天津教家館,任教之余,還給天津《商報》辦學術性副刊,稿件全由他一人包辦,用不同筆名發表,內容涉及經學、小學、諸子、金石、校勘以及詩詞等。吳其昌曾對他壯語:“當今學人中,博極群書者有四個人,梁任公、陳寅恪、一個你、一個我!”

鄧之誠性情狷介,對同輩人多所臧否,在課堂上經常說:“城裏頭有個胡適。”他對學問要求甚嚴,常說:“研究學問每年都要有所長進。”

魯迅的脾氣是很倔的。曾有魯迅不願見者上門求見,魯迅讓保姆告訴來人說他不在,來人卻聲稱他親見魯迅回了家才來敲門的,魯迅大怒,大聲向保姆說:“你去告訴他:說我不在是對他客氣!”夏衍曾回憶說,魯迅不喜歡田漢。一次,內山完造在一家閩菜館歡迎日本左翼作家中的領袖人物藤森成吉,魯迅、茅盾、田漢、夏衍等人都在座,田漢對藤森成吉大談自己與日本唯美主義“惡魔”派作家谷崎潤一郎的交情,魯迅很反感,低聲對夏衍說:“看來,又要唱戲了。”他起身退席,給田漢一個很大的難堪。

華羅庚讀初二時,國文老師是胡適的崇拜者,要學生讀胡適的作品,並寫讀後心得。分配給他讀的,是胡適的《嘗試集》。華羅庚只看了胡適在《嘗試集》前面的“序詩”,就掩卷不看了。那序詩是:“嘗試成功自古無,放翁此言未必是,我今為之轉一語,自古成功在嘗試。”他的“讀後心得”說:這首詩中的兩個“嘗試”,概念是根本不同的,第一個“嘗試”是“只試一次”的“嘗試”,第二個“嘗試”則是經過無數次的“嘗試”了。胡適對“嘗試”的觀念尚且混淆,他的《嘗試集》還值得我讀嗎?

梁實秋聽梁啟超演講,見任公走上講台,打開他的講稿,眼光向下面一掃,然後是他的極簡短的開場白,一共只有兩句,頭一句是:“啟超沒有什麽學問——”眼睛向上一翻,輕輕點一下頭:“可是也有一點嘍!”

黃侃在中大教書時,最初尚受尊敬,後來朱騮先做校長,朱是黨國機要,無暇顧及對他的禮貌,黃勃然大怒,說是師道淪亡,一定要卷行李滾蛋。國文系再三挽留,朱騮先也親自出馬挽留,他還不肯,寫信給他的學生們:“……但既已懇辭於前,又復勉留於後,直視去就如兒戲,諸生何取焉?‘慎爾憂遊,勉爾遁思’,諸生愛我,當為我詠也。”

郭沫若和郁達夫編輯《創造季刊》,銷路不好,他們去問時,書店老板很冷淡地答復他們:“兩千本書只銷掉一千五。”他們兩人很傷感,立刻跑到街上喝酒,連飲三家酒店,還沒大醉。走在上海平滑如砥的靜安寺路上,時有兜風汽車飛馳而過,郁達夫突然跑向街中間,向著一輛飛來的汽車,以手指做手槍狀,大呼道:“我要槍斃你們這些資本家。”郭沫若則傷心兩人是“孤竹君之二子”。

聞一多父母為其在鄉下娶妻,使得聞極為不滿。但詩人的怨憤發泄完了,叛逆的情緒宣泄夠了,他還是尊重禮法,服膺傳統,僅以“必須改造他那鄉間的新婚妻子”,作為他不得不維系這樁非甘心情願婚姻的條件。他跟父母說:“……我為大人犧牲,是我應當並且心願的,如今唯敢求於兩大人者,只此讓我婦早歸求學一事耳。大人愛子心切,當不致藐視此情也……如兩大人必固執俗思,我敢倡不孝之名,謂兩大人為麻木不仁也!”

陳夢家是聞一多的學生,同樣不修邊幅,兩人相處頗為相得。有一次,聞寫一短簡給陳,稱之為“夢家吾弟”,陳回稱他為“一多吾兄”,聞一多大怒,把他大訓了一頓。在這種禮節方面,聞一多是不肯稍予假借的。

熊十力狂妄。殷海光拜訪他,談起馮友蘭、胡適和金嶽霖。熊十力對三位學人都不放在眼裏,他說胡適的科學知識不如“老夫”,馮友蘭不識字,金嶽霖所講是戲論。聽罷此語,即使對熊十力盛氣淩人已有所聞的殷海光也仍感意外。

1941年聖誕節,日本軍隊襲入香港。經過九死一生的掙紮,梁漱溟終於逃脫虎口。他乘船逆西江而上進入廣西。安全抵達國統區以後,他在給兒子的信中寫道:“前人雲:‘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此正是我一生的使命。《人心與人生》等三本書要寫成,我乃可以死得,現在則不能死。又今後的中國大局以至建國工作,亦正需要我,我不能死。我若死,天地將為之變色,歷史將為之改轍,那是不可想象的,萬不會有的事。”這一番話,遭到了包括熊十力在內的許多人譏評,而梁漱溟卻回答他的朋友說:“狂則有之,瘋則未也。”

葉淺予自學成才,對學院派言論敏感。他與徐悲鴻初次見面,徐無意中給他留下狂傲自大的印象,徐認為,中國畫的造型基礎是素描,要改造革新中國畫非得從素描寫實入手。而當時中國畫壇上,能畫素描的只有兩個半人:一個是蔣兆和,一個是他自己,還半個是梁鼎銘。葉淺予聽了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