狂狷第十二(第4/4頁)

“文革”後,蕭軍復出。他在講話中說:“我是20世紀30年代的人物,想不到30年來竟埋在土裏……從1949年起,我就被埋在土裏了,現在從土裏爬出來,東北老鄉叫我‘出土文物’,我是會說話的出土文物……”老年蕭軍仍愛打抱不平,一次朋友父子都被街上流氓所欺,被打得頭破血流。蕭知道後,怒不可遏,帶了兩個小夥子,對著打人的流氓家門連續叫罵,要他滾出來,見個高低,否則,就不是他老子的“種”。打人者縮了頭沒出來,老朋友竟也再沒受到欺負了。蕭軍說,對於狼和咬人的狗只能用棍棒教訓它們,而不能禮讓,對於流氓,就應該比流氓更流氓些。他信奉一句俗語:有理講倒人,無理打倒人。

聶紺弩在文懷沙家看見錢鐘書送文的詩作,其中有“非陌非阡非道路,亦狂亦俠亦溫文”一聯,第二天就送來了題贈錢鐘書詩一首:“詩史詩箋豈易分,奇思妙喻玉繽紛。倒翻陸海潘江水,淹死一窮二百文。真陌真阡真道路,不衫不履不頭巾。吾詩未選知何故,晚近千年非宋人。”錢看後頗為欣賞,以為聶有王船山的風味,並為聶紺弩誦出王詩:“六經責我開生面,七尺從天乞活埋。”

1980年,林同濟訪美前受到胡耀邦的見面邀請。林對見面似乎很滿意,他對胡耀邦的印象是“天馬行空”,“不拘泥陳腐”。辭別時,林同濟說:“我是個老學者。我學習過馬克思主義,但沒有懂多少,但我向你保證,這次出國訪問會讓我的國家受益的。”

1985年,胡風去世。除了海外,國內一片寂然,唯有聶紺弩詩見諸報端:精神界人非驕子,淪落坎坷以憂死。千萬字文萬首詩,得問世者能有幾!死無青蠅為吊客,屍藏太平冰箱裏。心胸肝膽齊堅冰,從此天風呼不起。昨夢君立海邊山,蒼蒼者天茫茫水。聶還有一詩寫胡風:不解垂綸渭水邊,頭亡身在老刑天。無端狂笑無端哭,三十萬言三十年。便住華居醫啥病,但招明月伴無眠。奇詩僅止三千首,定不隨君到九泉。

錢鐘書拒絕新聞界采訪,他的名言是:“假如你吃了個雞蛋,覺得好吃,這就行了。何必要看生蛋的雞是什麽模樣?”他也從不做壽。在他八十歲要過生日時,家中的電話一度鬧翻了天。學士通人、親朋好友、機關團體,紛紛要給他祝壽,他所在的中國社會科學院還準備為他開一個紀念會或學術討論全,但錢一律堅辭。對這類活動,他早已有言在先:“不必花些不明不白的錢,找些不三不四的人,說些不痛不癢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