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蕭成(化名)口述(第4/6頁)

定:那不擱小炕桌擱什麽呀?

蕭:就擱到炕上。講究的是煙榻,跟個大椅子似的,是硬木的。能躺兩個人,很短,你躺著吧,底下接一個墊腳凳。煙盤子這麽大,一般是銅的,裏邊有煙釬子,很細很細的,也是銅的。他們抽煙就在那兒這麽抽,那麽大的煙泡安在煙鬥上,這個手拿著煙槍,這個手你還得撥拉著抽,都抽進去。等煙泡全都進了煙鬥,沒了,這才算完了。滾那煙泡挺好看的呢。

定:您就管給他滾那煙泡?

蕭:我不,我沒滾過煙泡,我是熬大煙。大煙土這麽大塊兒吧,這麽厚,它裏頭摻著土,把它剪了,擱上水,擱到火上熬,熬大煙是使銅鍋,熬化了。然後底下放一個盆,上頭有個跟鬥笠似的東西,大眼兒的,把一種紙,黃色的,先烤,把紙上的毛毛什麽烤掉了,然後擱到上邊,墊好,擺好,然後拿水澆一下,它就帖服了,然後把熬的煙土倒到這上邊,順著邊倒,它嘩嘩嘩地就漏下去了,漏下去的水是黑的,褚石色的吧。留在紙上頭的是黃的,然後拿鏟煙的煙板,都是竹板,沾,這沾也是個技術,還不能把紙蹭破了,沾下來,擱到這鍋裏頭,擱上水,再熬。熬一次不成,來回來去地熬,熬三次,把土裏邊的大煙熬出來。你看最後熬的那顏色淺了,然後倒到一塊兒擱火上,燒膏,把水汽都蒸發了。熬到最後成了煙坨,就得拿那個鏟子,抄底兒,別煳了,最後熬得跟糖稀似的,黑色的。就這麽大一塊煙土啊,也就熬出這麽大一塊。

定:整個這要經過多長時間?

蕭:一天。不是天天熬,熬這樣一塊能抽幾天呢。我管熬這個,然後煙盤子是我收拾。把那煙燈擦亮,都是銅貨呀,把煙泡也擦亮,把燈撚兒剪齊了,把煙釬子都擦了,煙盤子也擦了。然後清理煙鬥,把煙鬥擰下來,用一個挖煙鬥的東西,形狀像高爾夫球的杆似的,當然很小了,就這麽大點兒,挖那個煙鬥。煙鬥裏頭都是黑的、膠的煙灰,有的那抽不起大煙的,就抽這個煙灰,抽煙灰最傷人了。有的時候他們燒大煙的時候也弄點煙灰擱裏邊,省啊,買這麽一塊大煙土很貴哪,都是什麽熱河的、雲南的。

由北京解放,我回來了以後呢,我就要找這個煙槍。我弄了多少年哪,我要拿那個當擺設,玩兒,可是我們家所有的那套東西都沒了。

4.參加革命

定:您後來在北京就一直沒有上學?

蕭:沒上學。到我走的時候已經在家待了6年,要不然正好高中畢業嘛。可是我看書看得多,尤其我得肺病那時候,胖舅舅給我買。蘇聯那本書,叫《金表》注268,有這本書吧?寫流浪兒的事。胖舅舅就是不許我看《紅樓夢》,因為我也沒那麽高的文化,小學沒畢業嘛。

我父親後來對我特好。我父親那屋打掃衛生,誰也不能進,只能我進。原來是我母親的事兒,後來我母親就推給我了。後來他喝酒的時候吃水果,香瓜啊,梨啊,切成小塊拿牙簽擱到那兒,他吃,他一喝酒就叫我坐到旁邊,跟我聊天兒。那個煙哪,後來他自己也逐漸逐漸地戒了點兒。抽得不多了,喝酒。嗜酒如命。

定:回民不是不許喝酒麽?

蕭:嘿,回民還不許抽煙呢。回民不許的事多了,他都許了。他是酒精中毒死的。他一生不置產,不攢錢,所以他沒有什麽東西給我們留下。

定:那就是說您走的時候您父親還在?

蕭:在。他不在北京,到上海去辦什麽事。等我走了以後他回來,跟我母親不幹了,跟她發脾氣,說準保是她把我打走的。噢,我還有一相片呢,臨走之前在西單照的,這是我,這是黎頻,這是黃甘英,這是張潔珣,“四大美女”。後來我就跟她們走了。

[濱:黃甘英是張璧他們家兒媳婦,張潔珣的嫂子。

定:張家那幫人怎麽都參加革命去了?

濱:這個有什麽奇怪?那你說周恩來他們家呢?你以為怎麽著?你總沒弄明白這個事。好日子不過,吃飽了撐的?]

定:您在家那麽多年一直跟張潔珣她們聯系著?

蕭:沒聯系。

定:沒聯系後來您怎麽跟她們跑了?

蕭:她們是早走的。就是張潔珣、黃甘英兩人,兩人到北京來進行工作,然後順便要把她們的老夥伴就是黎頻接走。她們的老夥伴呢,嫌那地方艱苦,的確,她去了是不行,也嬌氣,另外走路也不行。她沒去,我說我跟你們走,她們有點打錛兒(即說話或背誦接不下去,中途間歇),我說沒關系,我幹什麽都行,只要把我帶走就行。我就不想在家待著,想脫離這個家庭。黎頻也覺得這是條出路,要不在家怎麽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