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第3/11頁)

熟悉官場的人都知道,在黨政軍民學諸多政權組織中,不論其形式如何千姿百態,真正體現權力、地位的要素,無外乎人、財、物三樣,而人則是居於第一位的核心要素。當年,毛澤東他老人家曾經一針見血地指出:正確的政治路線確定之後,幹部就是決定的因素。在任何一個單位,只要掌握了人事權,就等於掌控了一切。因此,像廖志國這樣的地方市委書記,除了統攬該地全局外,別的事務皆可委於他人,唯有一處必得親自牢牢掌管,絕不容旁人輕易染指——這便是黨委組織部。按理說,組織部選個常務副部長,賈大雄身為常委、部長,應當具有相當的話語權,然而事情遠非吾等局外人想象的那麽簡單。對於常務副部長人選,賈大雄即便私下已經擇定人選,當著廖志國的面也絕不敢輕言,否則便是犯了大忌。何況,他與廖志國分屬對立陣營,更是不可輕易僭越。

當然,市委書記廖志國親自選定常務副部長,除了上述主管因素外,也說明了這個位置的極端重要性。像陽城這種地級市,經濟發達程度堪抵中西部一個省的總量,下轄十來個縣(市)、區,外加上百個處級機關、企事業單位,歸屬組織部直接管理、任免的幹部超過千人。不難想象,掌握著這座城市幹部生死大權的組織部,該是一個怎樣強權的衙門。作為常務副部長,則是其中僅次於部長的二號大員,除了協助部長主持全局外,通常還會分管市轄黨政機關及縣(市)、區領導班子,管轄著領導幹部中的精華部分,絕對屬於權勢熏天的人物。這些年,賈大雄與那個剛退二線的常務副部長沆瀣一氣,利用陽城黨政主官長期不睦的空隙,將組織部經營得幾乎滴水不漏,使之成為“三劍客”黨同伐異的重要平台,廖志國早就對此耿耿於懷了。賈大雄心裏也清楚,新的替補人選,廖志國一定不會輕易放手,更不可能假手於他這個反對派。

至於讓黃一平介入此事,則是廖志國的精心安排。

黃一平跟隨廖志國來到市委,擔任了正處職的副秘書長。按照常規,副秘書長已然屬於領導職務,不宜再做某個領導的跟班秘書,而應當在黨委組成部門中分工一塊,協助市委領導進行日常管理與協調。在幾個副秘書長中,黃一平是個例外,並不參加慣常分工,依舊貼身跟隨廖志國。不過,廖志國私下裏對他也有特別交代:“你雖然不參加副秘書長們的分工,但所有部門的事情都可以過問、查辦,尤其要騰出相當精力,盯緊了組織部。關鍵時刻,你隨時可以打著我的旗號,過問部裏的日常事務。”基於此,當賈大雄請示常務副部長配備時,廖志國提出讓黃一平參與其事,也就不足為奇了。

廖志國令自己盯緊組織部,黃一平自然不敢懈怠。到市委這半年多,只要稍有空閑,他便想方設法同組織部的幹部廣泛接觸,甚至通過吃飯、喝酒、釣魚、打牌之類的方式,很快同其中一些人交上朋友。組織部每周一次的例行辦公會,半個月一次的部務會,甚至包括中心組學習、工青婦聯誼之類的活動,只要接到通知,他都會盡量抽空參加。可以說,作為廖書記與組織部的聯絡員,黃一平的角色擔當得相當好,也讓廖志國對部裏的動向做到了如指掌。

事實上,在所有市委市府機關部門中,此前黃一平最不願意接觸的便是組織部,最不想打交道的人就是組織部官員。因為在過去相當長一段時期裏,他對這個有點神秘的機構,以及其中那些神神叨叨的工作人員,累積了太多不爽的感覺。

在陽城機關裏,曾經流行一則順口溜:行政處的腿,辦公室的筆,組織部的臉,工青婦的嘴。行政後勤人員天生就是跑腿的命,辦公室秘書能寫也很正常,幾個群團組織裏的人嘴巴甜、閑話多,這三句都不難理解。

要說組織部的臉,黃一平感觸很深。早些年,陽城機關新大樓還未建,市委市府擠在同一幢樓上辦公,黃一平每天上下班,必經組織部的辦公室。感覺上,幾個部長和資深處長還好些,至少表面還算謙虛隨和,表情也還生動豐富。多數組織部官員,尤其那些年輕人,別看資歷不深,職務不高,學養水平恐怕也高不到哪裏,可那種自我感覺就是超級好。無論走在外邊,還是端坐於辦公桌前,永遠板著一張臉,戴著一副假面具,架子端得那叫一個足,像人家上八輩子欠了他們家錢沒還似的。而且,他們說話喘氣好像不是用嘴巴,而是用喉嚨和鼻子,不是一句一句完整說,甚至也不是一個詞兒一個詞兒說,而是一個字一個字、甚至單個音節往外蹦。當然,他們最是善於使用破折號和省略號,跟玩語言遊戲猜謎一樣。似乎只有如此,才充分體現出他們管人、治人的特殊地位。又好像多說一個字,或者說得快了一點,馬上就會泄露了天大的國家機密一般。更要命的是,組織部工作人員更新特別快,一茬接著一茬的新人過來,黃一平整天就得不停面對那一張張古板的面孔。因此,黃一平那段時間寧可繞道,也盡量不從組織部門前經過,免得看到那些寡味的面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