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部 曾記否(第2/6頁)

說起來真是無地自容,為他,我還打過一次胎,慘透了。

我那時很天真,覺得他喜歡你,才拼命要你,至少也是一種愛的表達方式吧。其實,很多男人真的不是看起來那樣高大。他的內心是很自私、很無賴的。這是後來我才知道的,認識一個人需要時間。他其實在山東是有女朋友的,中學同學,在濟南上大學。快畢業的時候,他女朋友過來接他,他露餡兒了,不得不向我攤牌。

我當時簡直崩潰了,抽了那個看起來高大英俊的男人幾個耳光。我說,你不用解釋,你是演講協會的,你肮臟的靈魂總能找到漂亮的語言外衣。我替你說,你一定是高中就搞上你那女朋友了,是吧,你習慣了夫妻生活,遠水解不了生理近渴,就拉上我替補。她為你打幾次胎了是吧,我估計是,像你這種畜生勁頭,我都打胎一次了,估計她沒個五次,也有個兩三次了吧。量多質變,她跟你青梅竹馬,我跟你是第三者插足,是吧?你一定是這樣想的。到時候了,你該回家了是吧!

你猜那渾蛋怎麽說。他說,小林,你什麽都看得穿,我不想申辯了,至少,當初不是我追的你,是吧。

這話真讓人崩潰啊。我怎麽會看中這樣的人?我還能跟這渾蛋說什麽呢。

我回到宿舍,躺下,三天沒有起床,我生病發燒,流鼻涕流眼淚,一塌糊塗。

我現在的丈夫老袁,就是在那個時候出現的。老袁是學工藝美術的,是我們下兩屆的師弟,年齡比我小三歲。學生會宣教部搞活動的時候,有時候會找他來畫個海報,布置個場地什麽的。他性格很溫順,很聽話,外形也是配合著性格生的,高高瘦瘦的,看上去很有點清新君子氣質。他父親是我們大學機關裏搞後勤工作的,一個小幹部吧。所以,他也算是“教工子女”吧。

記得第一次我遇見他,是我大二的學期末,我們動員全校大學生報名參加一個暑期健康教育巡回演講活動,找一個同學設計海報,他來了。他一見面就喊我林部長,我說袁同學,你別那麽喊,別扭死了。他立即改口,說林姐,什麽什麽的。我說更別扭了,什麽姐姐弟弟的。他就窘在那裏,老半天說不出話來。我就調侃他說,傻孩子,喊名字吧。他說,噢,好的。於是就喊林姐,什麽什麽的。我被他弄得又好氣又好笑,說你這傻孩子,還真笨,真犟。一直到現在,老袁他還是喊我林姐呢,你說,這人好笑不好笑啊。

失戀的那年暑假,我回到家裏,自暴自棄,什麽都不想做,每天睡懶覺,看電視,在小城閑逛。臨開學了,學校團委布置的“大學生暑期實踐調查報告”作業,一天都沒有出去實施過,一個大字也沒有寫。這天,老袁突然跑到我們老家的小縣城來了,坐了長途汽車,再坐了一個小摩的,找到我家的小區,滿頭大汗,臉曬得通紅,一件超大的晃蕩晃蕩的老頭衫,濕透了。他跑過來就是要跟我說一句話,他說聽他爹說,學校在下一屆,省委組織部要來選調學生,直接派到基層擔任幹部,有好幾個名額分配到我們學校,而林姐你,是候選人呢,這是前途大事,一定要把握住機會。

這個,丁先生您不是師範院校畢業的嗎,應該懂的,就是所謂的“調幹生”。有些名牌大學畢業生不在乎這個,但師範類院校畢業生,為爭這個,恨不得動手。那時候大部分人不願意做教師,教師地位不高,收入一般,能從師範裏掙脫出來,覺得很幸運,何況還是去當幹部呢。您記得那時候有個小說叫《新星》嗎?柯雲路寫的,後來拍成電視劇,熱得不得了。裏面寫到一個鄉鎮領導,把一個小學女教師調到供銷社當營業員,然後居功自傲地說,我把你提拔到供銷社當營業員,教師變營業員,用“提拔”這個詞,脫口而出,沒有人覺得奇怪。可見,教師在80年代,雖然擺脫了“文化大革命”時期的“臭老九”地位,但依然是沒地位的。我到學生會宣教部幹部長,搭進去那麽多時間和精力,當然是喜歡宣教工作,但私下裏,也是有這麽一份跳槽念想的,如果遇到調幹機會,宣教部長當然會是一個很好的競爭籌碼。我後來如願以償,成為調幹生,宣教部裏的這個身份,當然起作用了,但決勝的因素,還是我的那篇調查報告得獎了,省委組織部負責考幹的領導,讀了材料中的這篇報告,當場就為我加分,說這個孩子有才,有見識,適合去基層當幹部。

我想,要不是老袁來提醒我,我的暑假實踐調研報告就不會認真搞。不光這個,連宣教部長這個職務,我都打算一開學就辭掉。學生會是我的傷心地,初戀失敗破碎了我的心,甚至我全部的理想,都蒙上了一層陰影。我不想在這個小官場裏面瞎混了,準備回到書本,多讀點書,準備畢業回老家當個中學政治教師。真是那樣的話,我可能就會失去這次調幹機會。因為距離開學時間,只剩下最後三四天,我想都沒有想過調查的選題。老袁大老遠跑過來,就是為了提醒一句,說,一定要把這篇報告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