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虧一簣(第4/17頁)

那口氣差不多是乞求了,鄭玉蓉也就有些不忍,說:“老唱流行歌曲,顯得沒有文化,給你唱曲電視劇《紅樓夢》裏的插曲,怎麽樣?”魏德正求之不得,說:“那好呀,我給你打節奏。”拿過漱口的搪瓷杯,用筆頭在杯沿上敲起來。

鄭玉蓉往屋中一站,清清嗓子,輕輕唱道:

滴不盡相思血淚拋紅豆,開不完春柳春花滿畫樓;

睡不穩紗窗風雨黃昏後,忘不了新愁與舊愁;

咽不下玉粒金蒓噎滿喉,照不見菱花鏡裏形容瘦。

展不開的眉頭,捱不明的更漏。

恰便似遮不住的青山隱隱,流不斷的綠水悠悠……

魏德正知道,這首歌的歌詞是曹雪芹的作品,名字叫做《紅豆》。也許是歌詞太哀艷,也許是曲子太憂傷,也許是鄭玉蓉唱得太幽怨,他竟然莫名地傷感起來,覺得心頭酸酸的。只是不知這份酸楚自何而來,他一個大男人,多年行走官場,什麽淒風苦雨沒經歷過,怎麽會為一支小曲而動情呢?

鄭玉蓉走後,魏德正呆坐一會兒,便上床躺下了。可怎麽也沒法入睡,情緒低落得不行。鄭玉蓉的歌聲仿佛還留在房裏,久久縈繞不去。

這歌聲後來幻化成另一個女人的名字,占據了魏德正整個心空。這個名字叫做卓小梅。也不知何故,傷感的時候,這個名字就會凸現在魏德正眼前。以至他常常備感困惑,弄不清是自己的傷感引出這個名字,還是這個名字讓自己變得傷感。也許除了這個女人,自己這輩子還真沒在意過另外一個女人,這個女人的名字才讓自己如此刻骨銘心。

只是這個讓你刻骨銘心的女人,你讓她刻骨銘心過嗎?這可是魏德正一輩子的心病。正因如此,他再有成就,再有作為,人前雖然道貌岸然,人後卻難免落寞悵惘。

由卓小梅,魏德正聯想起其他的女人來。比如自己的妻子,他知道她是深愛著自己的,可自己愛她到底又有多深呢?比如深諳茶道也深諳男人的於清萍,差點都讓他動了心,可她是帶著意圖來到你身邊的,你能陷進去嗎?

這個鄭玉蓉好像不同,她年輕美麗,楚楚動人,又那麽純粹,像一塊沒有任何雜質的美玉。尤其是那說話如鳥語,唱歌似天籟的嗓音,哪個男人能無動於衷?還有那雙亮麗的眼睛,簡直就是山間流下來的清泉,那是可將你久積於心間的纖塵一點點濾去的。

魏德正心猿意馬,越發睡不著,幹脆下床,在屋裏踱起方步,努力想讓自己平靜下來。思緒就像放開韁繩的野馬,想要套回來,自然不是易事。魏德正幹脆放棄努力,出到外間,繼而又推開了房門。忽然寒風拂至,他一個冷顫,這才想起屋裏開著暖氣,而外面已是冬季。只得踱身回去,拿件外衣裹在身上,復出門來到過道上。

這時候至少已過了兩點,過道上寂靜無聲,只有頂燈昏暗,將魏德正的身影隨意扔在地毯上。服務台前靜悄悄的,墻上貼著一份旅客須知公告,蒼白如一張失血的臉。一扇小門緊挨著服務台,裏面有一問屋子,那是服務員的睡房,魏德正知道鄭玉蓉就在裏面。她會不會也像自己一樣輾轉於床,難以成眠呢?旋即魏德正就自哂了,人家二十出頭的姑娘,心無雜念,還不是頭落枕上,很快就能睡過去?

在過道上徘徊復徘徊,魏德正好幾次都下了決心,走上前,擡了手要去敲門,可隨即又猶豫起來,縮回了手。他到底不忍心驚憂了人家的幽夢。

幽夢無痕,熟睡中的鄭玉蓉渾然不覺,有人競在自己門外獨自徘徊了兩個小時。

天亮後,鄭玉蓉像平時一樣,起床洗漱完畢,吃過早餐,便開始新一天的工作。通常這個時候魏德正該出門了,她開始到那個大套間裏去,整理床鋪,打掃衛生。

可這天早上鄭玉蓉打開門,魏德正卻還一動不動地躺在床上。還以為他是夜晚工作辛苦,此時起不來。為讓他多睡一會兒,鄭玉蓉沒在房裏逗留,當即輕手輕腳退了出去。

吳秘書和司機按慣例已趕到樓下。在車上等了半個小時,見領導還沒下去,吳秘書就上了樓。鄭玉蓉告訴他,魏書記還在休息。吳秘書想想,昨天他們是提前趕回來的,可能領導太累,今天沒別的安排,想趁機多睡兩個小時。便將手機號碼留給鄭玉蓉,他和司機先出去辦點事,魏書記起床後就打他手機。

又過去一個多小時,鄭玉蓉重新進了那個套間。輕輕天緊裏間的門,著手搞外面的衛生。還將電熱壺坐到電座上,以便魏德正起床後有開水用。水燒開後,衛生也快搞完,裏問還是沒有動靜。鄭玉蓉感覺有些異樣,平時魏德正就是熬夜熬得再久,早上多休息一會兒,最遲也不會超過八點半,今天都快到十點了,卻還躺在床上。她顧不得那麽多了,進入裏間,躡手躡腳來到大床前。卻見魏德正臉色好像不對勁,伸手在他額上試試,燙燙的。鄭玉蓉嚇了一跳,輕輕喚道:“魏書記,魏書記,您怎麽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