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功虧一簣(第2/17頁)

鄭玉蓉提過電熱壺,接了水坐到電座上,便剝開紙團,掏出裏面的紫砂杯,拿到衛生間水龍頭下去清洗。紫砂杯洗幹凈,電熱壺裏的水也已燒開,鄭玉蓉著手燙杯。然後取出吳秘書放在壁櫃裏面的鐵觀音,挖了三匙到杯裏,再倒進開水。第一泡水自然得潷掉,泡上第二泡水後,鄭玉蓉才端著茶香繚繞的紫砂杯,步履輕盈進了裏間。

那份材料也許比較重要,魏德正看得很認真,以至鄭玉蓉已將紫砂杯輕輕放到他面前的書桌上,他依然連頭都沒擡一下,眼睛一直在材料上盯著。是濃濃的鐵觀音茶香撲鼻而至,讓魏德正下意識伸出一只手,向茶杯緩緩移將過去。將杯子舉到了唇邊,忽然意識到已不是玻璃杯,那專注的目光這才從材料上遊離出來。

頓時,魏德正雙眼鼓大了。像是從沒見過紫砂杯似的,驚訝地噫了一聲,同時掉頭問道:“小鄭,這是怎麽回事?”

鄭玉蓉已快出到外間的客廳,聞聲只得走回來,說:“魏書記有什麽吩咐?”魏德正指指紫砂杯,看著鄭玉蓉道:“這是哪來的?”

像是犯了什麽錯誤似的,鄭玉蓉怯怯地站在那裏,低聲道:“是一位開茶館的親戚送我的,我又不喝茶,留著也是留著,見魏書記每天都要喝鐵觀音,就擱到您這裏來了。”魏德正覺得鄭玉蓉那種羞怯的樣子挺可愛,聲音變得柔和起來,言不由衷道:“我自己有玻璃杯,你再添個紫砂杯,不是浪費麽?”

鄭玉蓉的聲音稍稍高了些,說:“我雖然不懂茶道,因為去過幾回親戚茶館,知道鐵觀音就是用紫砂杯來沖泡的,用玻璃杯,真委屈您這麽好的鐵觀音了。”

一語道破了魏德正的心癮。他早就體會出玻璃杯泡的鐵觀音少了點味道,想換只紫砂杯,又怕被治下的官員們窺去,才一直不敢破戒。吳秘書也幾次提出,要給他購只紫砂杯,都被他拒絕了,說人總是得寸進尺,有了紫砂杯,又想紫砂壺,有了紫砂壺,又想用那種精湛的茶藝泡茶,這豈不又要一發不可收拾了?

魏德正給鄭玉蓉說出自己心裏的矛盾,鄭玉蓉說:“魏書記您不必擔心,這個紫砂杯只放在這屋裏給您泡鐵觀音,喝過後就跟鐵觀音茶葉收好,出了這道門,再不會有人妨礙您用玻璃杯喝白開水。”

這確實不失為權宜之策,魏德正也就點頭道:“那就聽你的吧。”興致勃勃地舉了杯,喝進一口。卻不願立即下咽,先放在嘴裏醞釀一陣,才慢慢洇過舌面,吸進喉嚨。然後慨然道:“紫砂杯泡出來的鐵觀音就是不I司一股。”

還捧過紫砂杯,端詳起來。發現上面鐫著一只山羊,昂首遠視。旁邊刻了幾個字:“意氣揚揚,甚自得也。”這句話出自《史記》,成語揚揚得意就是從這裏來的,俗作洋洋得意。魏德正知道制杯子的人鐫上一頭羊,自然是取羊與揚及洋的諧音,不禁樂了,說:“這還有點意思嘛,小鄭怎麽偏偏選中這個紫砂杯?”鄭玉蓉說:“你不覺得這頭羊很可愛嗎?還有這句話,好像是專門送給愛茶人的,愛茶人喝到好茶,能不揚揚自得麽?”

這個解釋也還合理,魏德正頷首表示贊同。這才發現鄭玉蓉一直是站著的,便對著旁邊的沙發擺擺手,要她坐下說。

鄭玉蓉也就欠身落座於沙發上,問道:“魏書記的屬性是什麽?”魏德正幾分不解,不知鄭玉蓉突然問屬性幹什麽。

鄭玉蓉笑道:“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魏書記屬羊吧?”

魏德正確是屬羊。他認真瞧瞧鄭玉蓉,說:“你看過我的身份證?”

鄭玉蓉說:“我又不是戶籍民警,去哪裏看您的身份證?不過這沒什麽好奇怪的,您跟羅老板是同學,我知道羅老板屬羊,那您也該屬羊。”魏德正說:“就因為我屬羊,就該擁有刻了羊的杯子?”

“那沒有什麽不妥吧?”鄭玉蓉說著,指指紫砂杯,“魏書記您再看杯上的羊,氣宇軒昂,眼望遠處,完全是領頭羊的派頭。您是市委書記,是咱維都市百姓建設四化奔小康的領頭羊,您這領頭羊前面領得好,咱們百姓後面跟得緊,那偉大的小康目標眼看著一天天越來越近,百姓揚揚得意,你這領頭羊自然也得意揚揚。所以我覺得冥冥中,這個紫砂杯就是特意為您準備的,我將它送您,算是物歸其主了。”

身為管著黨群的市委副書記,聽過的討好賣乖的話如果用籮裝,哪天不要裝上幾大籮?可魏德正卻覺得沒一句有鄭玉蓉說的這麽動聽。於是忍不住誇獎道:“看不出來,小鄭你小小年紀,竟然一套一套的,理論水平這麽高。”鄭玉蓉說:“魏書記過獎了,我如果有理論水平,早不在招待所做服務員.當大學教授去了。”魏德正笑道:“你若真想做大學教授,我倒可給有關方面推薦推薦。維都大學就有一位副校長是我大學同學,我推薦的人才,他肯定會格外看重。”鄭玉蓉說:“那魏書記快點推薦,我等著您的校長同學給我發聘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