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2/6頁)

可沈天涯還未及回答,有人就插話道:“腦溢血能活下來就算他命大了,還想站起來?”另一個人搶過話頭說:“可不是,稅務局有一個處長,也是馬如龍這個年齡,腦溢血並不嚴重,卻落了個半身癱瘓,至今走路都得有人攙扶。”

其他人也生怕沒了說話的機會,連忙抵著舌尖,高揚眉毛,嘖嘖道:“是呀是呀,人哪還是那句老話,生死有命,富貴在天,像馬處長多麽強壯的一個漢子,而且有知識有能力有事業心,位置還那麽重要,領導又看得起,明年不進步,後年無論如何是要安排的,誰知說倒就倒了。”

這些話表面上好像是同情和關心馬如龍的,但沈天涯聽來卻總覺得有些幸災樂禍的味道。還有他們說話時目光中流露出來的那份興奮勁,仿佛剛在路邊揀到個金元寶,怎麽也沒法掩飾住。沈天涯自忖道,他和徐少林是預算處副處長,馬如龍出了事,留下了一個空當,心裏產生些陰暗想法似乎還有些道理,可他們這些人這麽興奮又是出於什麽動機呢?

沈夫涯就不好說什麽了,抽身走開,進了辦公樓大廳。剛好電梯來了,沈天涯小跑幾步,一側身邁了進去。

電梯徐徐上升著。眾人的話還在沈天涯耳邊縈繞不去。預算處可是財政局舉足輕重的處室,不僅負責全市財政預算編制,還掌管著各單位財政資金的安排和撥付,集全市財權於一身。換個角度說,預算處就是財政局,就是半個市政府,預算處長不僅僅是財政局的預算處長,同時還是市政府和市委常委的預算處長。按市委組織部幹部管理層次的劃分,預算處長還沒到市管幹部這一級,但誰來做預算處長,卻非得市委市政府主要領導點頭不可。因此誰做了預算處長,誰就成了市政府市委常委領導心目中的紅人,不僅進步為副局長是遲早的事,甚至以後進步為局長的可能性也很大,昌都市前幾任財政局長大都就是從預算處長位置上上來的。就是進步慢一點也沒事,你在這個位置上呆著,給老婆孩子甚至七大姑八大姨謀個好單位,給親朋好友解決點實際問題,給家鄉父老鄉親安排幾筆資金,完全是壇子裏摸烏龜手到便拿的事,至於利用手中權力吃點喝點玩點拿點,膽大發大財膽小發小財,就更不在話下了。也就是基於預算處長的特殊性,盯著這個位置欲取而代之的自然便大有人在。沒法取而代之,而或眼紅嫉妒,或說三道四,或恨不得這個預算處長哪天突遭不測,也好一旁開一陣子心,這就更加不足為奇了。

沈天涯心裏這麽揣摩著馬如龍出事後局裏眾人的心態,電梯已在七樓停了下來。局長室就在這一層樓裏。大廈落成後財政局剛搬進來時,局黨組就局長們的辦公室安排在哪一層專門開會作了研究。有人說六樓行,六六大順;有人說八樓好,八發八發;有人說九樓也不錯,天長地久;還有人說十樓可適當考慮考慮,十全十美嘛。但經反復推敲,覺得六六大順雖然吉利,只是昌都人說“六”時跟“落”字有些音近,不妥。天長地久固然是好事,但又長又久地呆在財政局卻不進步也不行。十全十美雖然誘人,樓層實在高了點,萬一停電或電梯維修,往十樓上爬,究竟不是易事。最後定在了八樓,取發財發跡之意。可沒想到還不到一年,時任局長就因一筆借貸資金出了問題,省裏追查下來,被調離財政局,去廠一個無職無權的部門。繼任局長搞了兩年,屁股下的椅子還沒坐熱也出了事,夾著尾巴走了。財政局的人就紛紛開玩笑道:“發財發跡是發。發作發配發落也是發嘛。”

後來便來了現任局長傅尚良。傅尚良也曾在財政局做過預算處長,不過他沒直接升為局長,提拔到政府那邊做了幾年副秘書長。因這層瓜葛,傅尚良對財政局的事自是了然於心,堅決不要八樓的辦公室,去了七樓。大家對此不解,這“七”宇有什麽吉利的呢?問傅尚良,他諱莫如深,一笑了之。還是明眼人悟出了其中奧妙,說:“七上八下嘛,要麽前兩任領導怎麽會下得那麽快呢?”聞言,大家才恍然大悟.說:“還是傅局長英明啊!”

出得電梯,來到局長室外,見門是虛掩著的,沈天涯擡了手要敲門,卻聽見傅尚良正在跟人說話。沈天涯猶豫了,擡著的手收了回去,想等會再來。另一個人的聲音飄進了他的耳朵,是徐少林在裏面。徐少林不是說要回家去補瞌睡的麽,怎麽補到傅尚良這裏來了?沈天涯豎起耳朵,想聽聽徐少林說些什麽,裏面響起了腳步聲,好像是徐少林要出來了。為了不讓彼此都尷尬,沈天涯趕緊往後退去,躲進了衛生間。

徐少林乘電梯走後,沈天涯才從衛生間裏走出來,進了傅尚良辦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