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第4/6頁)

醒來後,沈天涯再也沒法入睡了,這個怪夢一次次在腦袋裏浮現著,揮之不去。

第二天沈天涯早早就去了財政局。傅尚良年近半百了,睡眠不多,醒得早,每天上班都會提前趕到局裏。可這天上午沈天涯在七樓等了半個小時,直到上班時間已到,其他人都陸續進了財政大廈,仍未見傅尚良的影子。沈天涯想,傅尚良從來是說話算話的,他莫非把昨天的話給忘了?正納悶間,手機響了,一瞧,是傅尚良的司機廖文化打來的。廖文化說:“沈處,你在哪裏?”沈天涯就知道傅尚良上午不會到局裏來了,說:“我在七樓。傅局長呢?”廖文化說:“傅局長在昌都賓館,他要我接你到那裏去,你快到樓下坪裏來吧。”

下了樓,傅尚良那部168號奉田小車正從外面徐徐開了進來。才停穩,廖文化就將前頭右邊的門打開了。沈天涯擡步要往裏邁,卻見廖文化正拿著一方嶄新的毛巾,在座位上抹起來,抹過了,才客氣地對沈天涯說了聲:“沈處請上吧!”

沈天涯上車後,廖文化又拿過擋風玻璃下的精白沙,遞一支給他,並拔出裏程表旁邊的點火器,伸到沈天涯嘴邊。沈天涯不讓他點,去接點火器,廖文化不給,硬給他點著了。沈天涯嘴鼻並用,吐出一團煙霧,說:“坐你的車,又抽你的煙,真不好意思。”廖文化方向盤一打,將車開出財政大廈。說:“沈大處長坐我的車,這是看得起我嘛。”

沈天涯不覺得側過頭瞟了廖文化一眼。廖文化還不到三十歲,是部隊轉業回來的,給軍區首長開過多年的小車,技術好,又愛幹凈,所以傅尚良到財政局後不久就看中了他。因為是給主要領導開車,心性就高,別說其他司機,就是局裏一般的處長副處長,他都有些不屑一顧。預算處的幾個正副處長的位置特殊,又經常跟局裏主要領導在一起,廖文化當然不敢小看,可沈天涯心中有數,平時他對待馬如龍這個處長,跟對待他和徐少林兩位副處長,態度也是有所不同的。像今天廖文化這麽客客氣氣,又是抹座位,又是敬煙點煙,沈天涯可還是頭一回享受這樣的待遇。

沈天涯知道,都是馬如龍得病躺在了醫院裏的原故。

不一會兒,車子就到了昌都賓館。根據廖文化的指點,沈天涯直接去了二樓會議室。市人大主任正坐在副席位置上念著匯報材料,主席位置上豎著首長字樣的牌子,好像是省裏的一個什麽領導,沈天涯偶爾在電視裏見過。

沈天涯的眼光正掠過首長,往下一路搜尋著的時候,傅尚良已經拿著材料悄然來到他身邊。兩人一起出了會議室,傅尚良說:“省人大來了一個副主任,本來沒通知財政的,是臨時做的動議,只好把你叫到這裏來了。”

省人大領導下來,實質性的內容不多,但匯報工作時為了營造氣氛,常常把一些跟匯報內容沒有瓜葛的單位也叫.過去陪會,以顯示對人大領導和人大工作的重視。不過沈天涯只心裏這麽想想,不便多嘴。博尚良用手在材料上指了指,說:“這個材料寫得還是不錯的,我只動了兩個提法,加了幾個數字,打印時你仔細核對一下。”沈天涯並不吱聲,只用溫馴的目光望著傅尚良那張國字臉的下半部,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已將領導的話記在了心裏。

傅尚良這才把材料交到沈天涯手上,說:“你再去電腦裏查一查省裏的最新數字,看看其他地方的收入進度排名有沒有變動,說不定昌都的排名還會往前靠一點兒。”沈天涯忙說:“好,我這就去調省裏的數字。”傅尚良又說:“另外還有兩個病句和幾個錯別字,我也給你改過來了。”

這本來是沈天涯有意為之的,他卻裝做不解的樣子,說:“材料寫完後,我是檢查了兩遍的,怎麽卻沒發現病句和錯別字呢?”傅尚良說:“你究竟是學財經的嘛,文字功夫差點也正常,以後多讀書,多磨練磨練,會有提高的。”沈天涯謙虛地說:“以後多跟老板學學。”傅尚良說:“我也不是學中文的,是搞多了逼出來的。”沈天涯諾諾著,轉身往樓梯口走去。

可正要下樓,傅尚良又在後面叫住了他。沈天涯趕緊轉過身,躬身跑回去。只見傅尚良做思索狀說:“明天的常委擴大會本來是通知預算處長參加的,馬如龍當然不可能參加了,匯報材料是你寫的,那你參加吧。”

傅尚良說完,轉身進了會議室。可沈天涯卻癡了,站在走廊上半天沒有動彈。嘴巴一直張開著,好久沒能合上。傅尚良的話好像還在走廊裏縈繞不去,沈天涯反反復復琢磨著,回味著,總覺得這不是一個普通的信號。

回到局裏,沈天涯以最快的速度查閱了省裏的資料,再把軟盤調出來,按照傅尚良的意見認真做了補充,同時改掉傅尚良更正過來的病句和錯別字,又反復檢查了兩遍,便拿到文印室打印了三十多份。第二天沈天涯正準備把材料交到常委值班室去,傅尚良打來電話,說賈志堅要過目一下匯報材料,囑沈天涯拿一份給他,他要親自給賈志堅送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