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馬如龍是這天下午在昌都市屬下的昌寧縣出的事。

下午昌寧縣委縣政府主要領導都去了昌寧賓館,向省財政廳預算局兩位局長匯報昌寧縣財政工作情況,昌都市財政局預算處馬如龍和徐少林也參加了匯報會。會議直到五點多才開完。省市財政部門的實權人物在場.這頓晚餐昌寧縣的頭頭腦腦不用說都得作陪。不想推杯換盞之際.大家正在興頭上,馬如龍忽然不聲不響縮到了掎子下面。當時徐少林就坐在馬如龍旁邊,彎了腰要去扶他。還是一位副縣長見得多,止住徐少林說:“動不得動不得,馬處長可能是患了腦溢血之類的病,快打120.”120打通後,救護車很快就來了.醫生和那位副縣長說的相差無幾,還說好在沒人動馬如龍,否則就沒救了。到醫院搶救了幾個小時,病情得到了控制,只是人還沒完全醒過來。醫院裏搶救馬如龍的時候,徐少林抽空給傅尚良打了電話。傅尚良就一邊通知局辦公室的人,立即給預算處安排車子到昌寧縣去,一邊打沈天涯的電話。不想沈天涯的手機是關著的,打到他家裏,又不在家。傅尚良沒法,只得找了預算處老張,他是多年的正處級科員了,讓他喊上小李立即趕往昌寧縣。

弄清事情的原委後,沈天涯不敢怠慢,給傅尚良打去電話,謊稱為核實匯報材料中的一個數字,下午到市政府找資料去了,手機因為充電也沒帶在身上。傅尚良說:“我知道你在弄材料,原是想讓你安排兩個人去看馬處長的,我已經替你安排好了,他們的車已經在路上了,你抓緊把材料弄出來吧。”沈天涯松了一口氣。暗想,這馬如龍也真是的,早不出事晚不出事!偏偏選擇這個愚人節出事。

馬如龍是第三天中午被轉移到市人民醫院的。沈天涯立即趕了過去。剛到醫院門口就碰上了疲憊的徐少林和胡子拉碴的老張。沈天涯留意了一下徐少林,只見他雖然滿臉倦容,卻印堂發亮,布著血絲的眼睛裏隱含著抑制不住的興奮。沈天涯一眼就看出來了,他正在為馬如龍突遭不測而暗自激動。徐少林雖然是分管財政的常務副市長賈志堅的人,但只要馬如龍呆在預算處長位置上,他上去的難度就很大.現在馬如龍成了這樣,他就有戲了。

沈天涯這麽揣度徐少林的時候,徐少林也在拿眼睛瞄沈天涯,似要把他的心思看穿看透。其實都是同道中人,此時此刻誰心裏有什麽想法都是不言而喻的,彼此的猜測實際上是一種提防,生怕對方搶占了先機。

兩人的目光在短暫的相遇嶽.立即避開了,好像生怕對方發現了自己的隱私似的。沈天涯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悲戚,問起了馬如龍。徐少林簡單說了說馬如龍的病情,搖搖頭道:“馬處長這一下可慘了,竟然得了這樣的頑症。”老張也順便同情了馬如龍幾句。

沈天涯望著他倆,關切地說:“這兩天你們辛苦了吧?”徐少林說:“可不是?已經兩天兩晚沒休息了,得回去好好補一覺了。”沈天涯說:“那你們走吧,看你們的樣子,風都吹得倒似的。”

徐少林和老張笑笑,轉身走了。

進得馬如龍病室,只見他正躺在病床上吊針,面色如紙,雙目合著,還處於半昏迷狀態。一旁的馬妻紅腫著眼睛,泣不成聲。沈天涯輕聲安慰了她幾句,說:“馬處長是出差時得的病。屬於公傷,我們會到有關部門把公傷手續辦好,讓馬處長安心治病,你有要求只管提出來,我們能辦到的會盡力辦到。”說得馬妻淚水盈滿了眼眶,哽咽著說不出話來。

沈天涯又到醫生辦公室問了一下馬如龍的主治醫生,他告訴沈天涯,馬如龍的命算是勉強保住了,但這樣的病不可能完全恢復,最好的結果是半癱瘓,長年躺在病床上,生活不能自理。沈天涯便心生惻隱,想馬如龍才四十出頭,身為核心部門的核心處室負責人,正是幹事業的時候,得了這樣的病就什麽也沒有了。記得幾天前看過一篇短文,說人生是一個數字,身體是一,什麽事業愛情金錢權力是一字後面的零,零多你人生的值就大,或是一百,或是一千,或是一萬,可一旦前面的一倒了或沒了,後面的零再多也還是等於零。又想起前天收到那則短信後一直暗存心底的異念,沈天涯就覺得有些對不起馬如龍。彼此是多年的老同事了,人家到了這種地步,怎麽老顧自己樂呢?

許是為了彌補自己的內疚吧,離開醫院前,沈天涯把身上八百元現金塞到了馬如龍妻子手上。馬妻寧死不肯收,沈天涯就生了氣,說:“馬處長和我共事多年,情同手足,他現在得了病,我總得表示點個人情誼吧。”馬妻這才將錢收下了。

從醫院出來後,沈天涯想起那份匯報材料該給傅尚良看看了,就回了財政局。剛邁進大門,就見坪裏這裏一夥那裏一群地聚著些人在議論著什麽。沈天涯想著材料的事,只顧走自己的路,那些人卻向他圍過來,探問馬如龍的病情。沈天涯只得把情況簡單說了說。他們還不甘心,又問馬如龍還站不站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