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 射影噀毒沙 平地波瀾飛勞燕 昏燈搖冷焰 彌天風雪失嬌妻(第3/8頁)

蕭逸送到門外,見已下山,不由心火大張,怒脈僨起。以為歐陽鴻姊弟知道奸情敗露,必在房中聚談。忙大步沖進臥室一看,歐陽霜獨坐榻前,正在發呆,面上似有淚痕。歐陽鴻並不在內。恐贓證失落,忙又回到書房,開箱取出那雙花鞋,藏在懷內,奔回房去,人已氣得渾身抖戰。走向對榻椅上一坐,先是一言不發,強忍火氣,尋思如何處治奸夫淫婦,才算妥善,不致傳揚醜事。坐不一會,歐陽霜本因丈夫當著外人,對兄弟詞色不善,賭氣回房,想起兄弟那麽聽話知趣,如非母族寒微,何致如此?雖然有點傷心,不過小氣。繼而丈夫怒氣沖沖進房,沒有立足便走,一會去而復轉。方想問他何事,連日如此氣盛?猛擡頭一看,丈夫臉都變成白紙,嘴皮都發了烏,目射兇光看著自己,竟是多年夫妻,從未看到過這等暴怒兇惡之相。不禁大驚,腹中幽怨嚇得去了個幹凈。疑心村中出了什麽變故,連日詞色不佳,也由於此,不但氣消,反倒憐愛擔心起來。忙走過去,撫著丈夫肩頭,剛想慰問,口才說了一個“好”字。蕭逸實忍不住,將她手一推,站起身來,急匆匆先把室門關上,咬牙切齒,顫聲說道:“那小畜生到底哪裏來的?姓什名誰?快說!”

歐陽霜一聽,還是因為兄弟。見丈夫神色不對,才料有人播弄,還沒想會疑心到奸情上去。外人入村,本幹例禁,必是連日有人說了閑話,以為丈夫怪他。恩愛夫妻,不該隱瞞,只得正色答道:“他實是表弟吳鴻,從小過繼叔父面前。”言還未了,只聽蕭逸低喝一聲:“好不要臉的小賤人!”跟著一掌打下。歐陽霜不意丈夫驟下絕情,心膽皆裂,仗著一身武功,盡得娘家和婆家之傳,手疾眼快,只肩頭掃著一下,沒被打中。忙忍痛喝道:“一點小事,你怎如此狠毒?要打,聽我說明白再打。”底下“打”字沒出口,忽見丈夫懷中取出一雙自己穿的舊鞋,往地下一擲,低喝道:“不用多說,真憑實據在此。容我用重手法,點傷你兩個狗男女的要害,慢慢死去,免得彼此出醜,是你便宜。”隨說伸手便點。可憐歐陽霜這時才聽出丈夫是疑心她姊弟通奸,真是奇冤極苦,悲憤填胸,氣堵咽喉,淚如泉湧。一面還得抵禦丈夫辣手,哪還說得出一句話來。

兩人交手,都怕外人聽去。連經幾個回合,歐陽霜本領原本不在丈夫以下。無奈一方是理直氣盛,早已蓄勢待發,必欲置之死地,銳不可當;一方是含冤彌天,冤苦莫訴,心靈受了重傷,體顫神昏,氣力大減。又怕誤傷了丈夫,不由得相形見絀。眼看危拾,忽聽門外有人敲門之聲。蕭逸方停了手,側耳一聽,竟是愛子蕭珍在村塾中放學回來,見小弟妹被人抱在山腳曬太陽,接抱回家,在外敲門,爹媽亂叫。回視歐陽霜,業已氣喘籲籲,花容憔悴,淚眼模糊,暈倒榻上。想起多年夫妻恩愛和眼前這些兒女,不禁心中一酸,流下淚來。因愛子還在打門,開門出去一看,蕭珍一手一個,抱著兩個玉雪可愛的兩小兒女,走了進來。傭人跟在後面,正由平台往裏走進。忙道:“你們自去廚房吩咐開飯,與娃兒們吃吧。大娘子有病,不用進來了。”話才脫口,兩小兒女早掙下地來,各喊了聲媽。看見母臥床上,神氣不佳,兄妹三人一同飛撲近前,小的爬上身去,大的便焦急地問著媽怎麽了。歐陽霜心想:“此時說必不聽,非苟延性命,這冤無法洗清,那造謠之人,也無法尋他算賬。”見丈夫顧恤兒女,索性把兩個兒女一摟,說道:“心肝兒呀,媽被壞人所害,就要死在那狠心豬狗手裏。快來吃一口離娘乳吧。”說到傷心處,不禁失聲哭了起來。蕭璇、蕭璉兩小兄妹,才只兩歲不到,尚未斷奶。村人俱是自家人,無從雇用乳媼,小孩雖有人帶,奶卻自喂。到了晚上,更非與母眠不可。雖然幼不解事,見娘如此悲苦,母子天性自然激發,益發“媽媽、媽媽”大哭起來。蕭珍自幼隨父練就一身武功,性情剛烈,聞言悲憤填胸,伸手將眼淚一擦,怒沖沖縱向墻頭,摘下乃母常用的寶劍,急喊:“媽媽,那惡人是誰?快說出來。他敢害媽,我殺他去。”

歐陽霜知道兒子脾氣,事未斷定,如何肯說。蕭珍連問數聲,見母只是悲泣不答,父親又眼含痛淚,沉著臉,坐在一旁,垂頭嘆氣,不則一聲,好生焦躁。低頭一想,忽喊一聲:“我知道了!”跳起身來,開了門便往外走。蕭逸見狀大驚,連忙喝止。歐陽霜也恐他冒冒失失鬧出亂子,早從床上縱起,將他攔住,喝道:“媽有不白之冤,你一個小娃娃知道什麽?還不與我站住!”蕭珍急得亂蹦,哭道:“壞人要害媽媽,爹不管,媽不說。我想舅舅總該知道,打算問明再去,又不許我。反正誰要害媽,只是拼著我一條命,不殺了他全家才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