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九○回 射影噀毒沙 平地波瀾飛勞燕 昏燈搖冷焰 彌天風雪失嬌妻(第2/8頁)

畹秋、蕭元原是私往閣亭,見竹箱已被歐陽鴻取回房去;又看出晨間蕭逸疑忿情景,知道時機成熟,蕭逸夫妻中了陰謀,竹箱必在書房以內。特借寫春聯為由,覷便舉發。因已隔了數日,先還不知竹箱被人打開也未。及至進房定睛一看,箱鎖依然,鑰匙早被魏氏盜走,必未開過,否則箱子不會仍存房內。不由心花大放,一意運用奸謀。歐陽霜負氣回房,正中心意,哪裏還肯勸阻。明知箱子一開,蕭逸必要發現私情。蕭逸為人深沉多智,好勝心強,須要始終裝作不知,使其暗中自去下手,方能制他姊弟二人死命。如被發覺有人知道此事,必代歐陽霜遮掩,心中盡管痛恨切骨,暫時決不傷他姊弟;須候事情擱冷,人無閑言,再用巧法暗算二人。事情本是假的,聰明人只瞞得一時,曠日持久,萬一奸謀敗露,不特徒勞無功,自己反倒惹火燒身;跟打毒蛇一樣,不打則已,只要下手,就非立即打死不可。見歐陽鴻諾諾連聲,走了過去;蕭逸一雙眼睛盯在箱上,裝作行所無事。偷朝蕭元使了個眼色,笑道:“我的事倒煩舅老爺磨墨,真太不客氣了。他已磨了好一會,請表哥代我磨兩下吧。”蕭元知旨,跑向桌前,面朝外面,磨起墨來。同時畹秋又裝作失驚,奔過去道:“請你磨慢一些,留神沾了我的好紙。”蕭元連說不會。

二好正在搭訕間,歐陽鴻已把鎖扭開。蕭逸首先入目的,便是歐陽霜昔年自繡,自詡手法精工,認為佳絕,自己也時常把玩,後來穿著回鄉,不曾再見的那雙鞋。斷定與歐陽鴻私通,贈與把玩的表記無疑。不由怒火上升,正待猛下辣手,向他打去。急中轉念,一看畹秋和蕭元正在磨墨說笑,全未留意此事,忙順手拿起箱中一疊窗課本子,往地下一擲,說聲:“好臟!”跟著腳一撥,將箱子撥入床角。畹秋已聞聲走來,說道:“鴻弟的大作呢?”蕭逸勉強說道:“這不是麽?”畹秋聽出他說的話都變了聲,料定是急怒攻心,氣變了色,忙就地上拾起那兩本窗課,裝作翻看,頭也不擡,口中問道:“箱中還有什好書?就這一點麽?”蕭逸搶答道:“他也沒個歸著,剩下幾本舊經書亂放在裏面,沒什可看的了。”說罷,坐在那裏,勉強定了定神,仍裝作沒事人一般。畹秋略微翻看,口中帶笑說道:“倒也虧他。墨汁已濃,你代我寫吧。”蕭逸不願家醜外揚,更不願把笑話露在畹秋眼裏,他聞言走過去便寫。蕭逸的本意是人走以後,先用家傳辣手內功暗傷歐陽鴻,再去逼死歐陽霜。

也是歐陽鴻命不該絕。開箱之時,聞著一股生平最怕聞的黴腐氣息,剛把頭一擡,蕭逸的手早搶伸下去,抓了兩本書,把箱關上,踢入床下。箱子不大,不容兩人並立同檢,姊夫一俯身,自然忙避讓。仿佛瞥見箱角似乎花花綠綠塞著一樣東西,不似自己原有。心中無病,又未看清,少年人好勝,見畹秋拾起窗課在看,只顧注意畹秋褒貶,姊夫變臉失色之狀通未察覺。後來寫字牽紙,又被畹秋搶在頭裏,只好站在旁邊看著,漸覺出姊夫今日寫字,好似非常吃力,頭上都冒了汗;手因用力過度,不時在抖。可是筆尖所到之處,宛如翔鳳飛龍,各展其妙。還以為因是畹秋所托,格外用心著力。哪知姊夫中了奸謀,內心蓄著悲痛,強自按捺,把滿腔無明火氣,發在筆尖之上。少時寫完,人一走,便要他的性命。正暗中贊賞間,忽覺腹痛內急,不等寫完,便去入廁。走時,蕭逸一心兩用,勉強矜持,哪敢拿眼再看仇人來逗自己火氣,並未覺察。寫完緩緩放下筆,坐在椅上。見蕭元和畹秋將寫就的對聯攤放地上,以俟墨幹,才覺出歐陽鴻不在房內。舉目一看,果然不知何時走開。心中一動,幾乎又把火發,暗忖不好,忙又強壓下去。勉強笑道:“今日的字,用力不討好吧?”二好更是知趣,仍裝鋪紙,鑒賞書法,頭也不擡。畹秋笑道:“你今天寫的字,真如千峰翔舞,海水群飛,奔放雄奇,得未曾有。仿佛初寫蘭亭,興到之作。早知如此,真悔不多帶點紙來請你寫呢。”畹秋又道:“你看筆酣墨飽,還得些時才幹。天都快近午了,今天小娃兒沒有帶來,想必等我回家吃午飯呢。暫時放在此地,少時再來取吧。”蕭逸恐神情泄漏,也在留意二奸神色。二奸都在俯身贊美,迥非覺察神氣,心中還在暗幸。聞言假意答道:“就在我家同吃好了,何必回去?還不是一樣,難道非和崔表哥舉案同食麽?”畹秋估量蕭逸裝得必定像,才擡頭望著他,嫣然一笑道:“我沒的那麽巴結他,不過怕娃兒盼望罷了。你不說這話,還可擾人一餐,既拿話激我,我才偏不上套呢,當我是傻子麽?”蕭逸強裝笑臉,又故意留她兩次,畹秋終於和蕭元告辭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