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回 月夜挾飛仙 萬裏驚波明遠鏡 山雷攻異魅 千峰回雪蕩妖氛(第4/11頁)

猿精性傲,素喜奉承,來人一謙和,不由轉了好感。雖明白他前半賞景登臨,是些假話。心想:“這人雖非正派一流,倒也不甚討厭。許是無心到此,看出行藏,特地相待一談,並非有為,也說不定。既無不利之心,與他談談何妨?”當下應允,就在峰頂磐石之上,相邀雲翼坐談。又喚洞中兩小猿,將適從戴雲山溫谷中新采回來的大龍眼和柑袖之類佳果,取將出來待客。猿精因以前遭劫,便是受妖人連累;此人今日無故至此,又從未聽說過他的姓名來歷,測不透他的心意,總覺有些可疑,並未揖客入洞。雲翼知他意在防微,略談引導、吐納之言,便給他高帽子戴,譽如真仙一流。猿精見他容止謙沖,言詞敏妙,所談黎家道法,也是別有玄妙,自成一家,漸漸由疑轉喜。

雲翼適可而止,並不久留,坐到月上中天,即告歸去。行時,因猿精煩他一試奇術,還故意露了一手。是夜雲霽風輕,清光如晝,照到廣闊無限的海面上,波翻浪湧,閃起千千萬萬的金鱗,一眼望不到邊際,奇景無邊,本就好看。雲翼卻嫌海濤起伏討厭,不如碧波無紋,澄明若鑒來得有趣。難得這好明月,意欲步行回家,徑由海面,賞玩這上下天光,踏月回轉海南島去。猿精因聽他說過善持禁咒之術,聞言知要咒海不流,疑是賣弄幻境,假裝要送他一程;就便觀賞,一飽眼福。雲翼知旨,立時邀了猿精,由峰頂往海面上飛去。將要到達,正值風起潮生,浪如山立,勢更洶湧。雲翼口誦禁咒,將手一指,海浪立時但平不動,澄波停勻,靜止不流,萬裏海洋,彌望空明,再吃秋月一照,不特天光雲影,上下同清,海中大小遊魚往來,鰭鱗畢現。人行其上,竟是又平又滑,毫不沾濡,倒影入水,毛發可數,宛然如在一片奇大無比的晶鏡上行走一般。猿精再三運用慧眼諦視,除開離卻兩旁百裏和身後來路數十丈隨行隨復原狀外,前行二三百裏的海面,直似整片玻璃修成,絕非幻境。心中好生贊服,不由傾倒。雲翼想已覺出猿精慧眼,看出他不能咒遍全海,微笑說道:“旁門小術,無異班門弄斧。重勞相送,已感盛情。你我訂交恨晚,改日再造仙山求教,就此告別吧。”猿精也因到了子夜用功之時,依言訂了後約,腳步一停,身剛告辭飛起,眼看海面,雲翼身子不動,人卻似射箭一般,在無盡晶波上,往前飛駛而去。行過之處,海水隨著飛起,波濤掀天比前愈猛,浪花起落之間,人已由大而小,由小而隱,逐漸消失。

猿精回峰隔了些日,雲翼又來相訪,才延款入洞。由此常共往還,成了密友。雲翼先將猿精身世同遭劫煉魂,與無名和尚結仇經過,探個清楚,轉告許飛娘。飛娘本想網羅猿精,一聽他受過素因大師之害,益發心喜,以為可以同仇敵愾,引歸自己一黨。便叫雲翼告知劫他玉符的人,名叫林寒,乃無名和尚勾來的峨眉派門下弟子,勸他報仇。並勸他結納飛娘等異派中人,共尋素因大師和峨眉門下作對。誰知欲速不達。猿精當初求借玉符煉魂時,獨指禪師曾經力加告誡說:“念你苦修多年,遭劫可憐,借寶成全你容易。但你要知劫數前定,如不經此一劫,不會哭嘯空山,便遇不到我,永遠是一異類,連鬼仙也修為不到。況且神尼優曇是我同道至交,素因是她得意門人,道力深厚,劍術高強,你就成了氣候,也非對手,前往尋仇,無殊送死,豈不負我初心?”猿精再三矢口立誓,決不記仇,並多修外功,以報成全之德。平日又習聞飛娘等人罪惡滔天,胸中早有成見,交友極慎,便是守著禪師誡言。這一來,方知雲翼來意不善,恍然大悟,當時暴怒,雖然未能忘情玉符,對雲翼卻絕了交。並令轉告飛娘等異派妖邪,速息妄想,自己不過想尋林寒取回已失之寶,並無害人之念,休說與峨眉門下無仇,就有也不願報。兩下裏言語失和,就在摩霄峰上變友為敵,苦鬥了七天七夜。雲翼雖然法術精奇,無奈猿精玄功變化,妙用非常,不特禁制不了他,初鬥時反因偶然疏忽,幾乎吃了猿精的大虧。後來勉強打個平手。到了末一天早上,向善和韋少少來訪,三下合力,將雲翼趕走。由此雙方成了對頭。

饒是猿精這般機警明白,仍然上了飛娘的當。他自末一次上方山挫敗歸來,見無名禪師師徒既然如此厲害,劫符的人定是同黨,也非弱者。縱然尋了去,也未必能奪取回來,徒惹麻煩。有時想起,難過一會,也就罷了。及至得知林寒來歷,並非和尚徒弟。雲翼說他本領尋常,不知真假,看他劫符以後匿跡銷聲,也許不是能手。況且此符原是當初獨指禪師借與自己,原主不是凡人,如索還此寶,極為容易,直到坐化,並無相索之事。此符又不是佛門法寶,可知憐念自己能守戒向善,有心賜與。被人巧取豪奪,實不甘服。無論仙佛,都不能不講道理。無名和尚已將自己擒住,不加傷害,可知是他自己理虧之故。否則自己連犯他七次,哪有如此便宜?彼以力來,我以力往,各憑道行本領高下,來決取舍,大家一樣。況且自己理直,遇見能手,也有話說。等尋著林寒,如不可為,索性死了這條心,省得時常惦念不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