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八五回 月夜挾飛仙 萬裏驚波明遠鏡 山雷攻異魅 千峰回雪蕩妖氛(第6/11頁)

猿精自來深山修煉,絕少與世人對面。洞庭東西山雖是舊遊之地,多系空中來往,避人而行,從未與土人交談。這次因尋寶物至此,聽二人說話,滿口吳音,甚是耳熟,像是以前哪裏常聽,不由佇定了足。正想不起在哪裏聽過,忽聽說起扶碑之事,猛然靈機一動。暗忖:“聞得那道鎮壇符正在碑下,仙跡傳說,頗多異聞;寶氣又在這一帶發現。何不同他前往一觀?也許能尋出線索。”便蜇近前去攔道:“二位不須喚人。此乃道家仙跡,未便任其坍倒,待貧道偕往相助如何?”那二山民見是一個相貌清奇的白發道人,便笑道:“耐個人倒像個老三清,弗像觀裏向格老道士,靠仔格幾頃果園,香阿弗燒。必過格塊碑交關重,我們三人恐怕扶俚弗起,還是再喊幾個人相幫好點。”猿精笑道:“無妨。二位只領我去,用不著動手,扶碑還原,我一人已足。”二山民聽他外路口音,又是突如其來,口出大言,各看了一眼道:“格個容易?”說罷,興沖沖領了猿精便走。

越過毛公壇,走入一片果林之內,果見有一石碑,仆地臥倒。猿精見碑不在壇上樹立,問起原由,才知此方是舊毛公壇原址,壇並不大,只有丈許見方,二尺來高,原是一塊整石。觀中道士因貪壇側土地肥沃,又要附會仙跡,在觀旁石地上重建一個大出數倍的壇,卻將原壇廢為果林。末後因觀中香火不旺,索性連新壇也不去修理,任其坍壞。先還嫌原壇占地,無奈是塊整石,重約萬斤,無法移動。經過積年培壅,地土日厚,嫌原壇礙眼,便漫了土,將它蓋沒。再試一種樹秧,分外繁茂易長。只剩這塊石碑,兀立土內,如生了根一般,千方百計,鏟扒不動。漸疑有靈,保存至今。前數日一夜大雷雨後,碑忽自拔,正中道士心意,打算伺機運沉湖底,怎肯再立。那老頭年已七十,深悉經過,頗忿觀中道士所為,只是無力與爭,莫可如何。猿精細看那碑,其長徑丈,寬只二尺七寸,下半截有泥土侵蝕痕跡。俯身伸手扶起碑額,輕輕往上一擡便起。一看碑上符篆,乃玄門正宗,已經奇異。碑起以後,現出一穴,霞光寶氣,隱隱自穴中透出,不由驚喜交集。此穴既現,寶物必在下面。當時不取,恐被別人知曉,就此取走。看形勢神情,寶物定然深藏地底,取決非易。又恐驚人耳目,驚動林屋內洞所居異人,引起爭奪,惹出是非。一再熟計,只有將碑仍放回原穴,暗用禁法封固,仍等深夜來取較妥。忙將碑緩緩捧起,扶向穴中立好。行法之後,二山民見他如此神力,全都疑神疑鬼,當是毛公白日現形,嚇得跪倒地下,叩拜不止。

猿精將計就計,命二人晚間仍來壇上納涼,只不許對人吐露只字。道士見了如問,只說此碑無故自立。夜來必有好處。二山民謝了又謝。猿精索性賣個神通,一溜火光隱身飛起,仍在附近山頂瞭望。日落無事,又飽啖了一頓好白沙枇杷。先去蘇州城內,擇那大富之家,盜了數千兩黃金白銀。猶恐事發貽害受主,到手後又用法術將它一一換了原形。分作三份,帶往東山連夜吃人家枇杷的一家,喊開門來,說是神賜,向他買果,留下一份。候到子夜,將下余兩份,帶往毛公壇,二山民果然在彼相候未離。猿精給了每人一份,二山民自然喜出望外,跪倒拜謝。原壇地方僻靜,果子未熟,連觀中道士也未知曉。再走向碑前一看,真是無人到過,甚是欣喜。當下取出小幡,交給二山民,命隱身壇下僻靜之處,背碑遙立,無論有什動靜,不許回看。“如見有面生之人要闖進林來,可將此幡朝他連展三次,不管來勢多麽兇惡,也不要睬他,他絕不敢來傷你們。一聽空中有了長嘯之聲,連忙將幡朝天一擲,各自拿了金銀回家,沒你們的事了。”二山民受了重金,又把他當作神仙下凡,自然無不諾諾連聲,惟命是從。猿精知道無人覺察,仍要這等施為,原是一時小心,防備萬一;恰巧又有這兩個鄉民甘心情願,任他驅使,不料竟然用上,非此幾乎功虧一簣。

這時寶光霞芒早已升起。雖然日間將碑豎好,又有禁法封閉,仍然掩蓋不了。猿精分配好後,更不怠慢,首先將碑放倒,行法破上。不多一會,碑下面開放一個深穴,寶光越盛。猿精不知何故,只覺心頭怦然跳動。正在驚異,穴底土花飛湧中,先現出一片玉簡,上有玄門大清符篆和一些字跡,知道寶物就在下面,將要現出。才伸手取起,未及審視,一陣破空之聲,從天飛墜,直落林外。接著便聽來人在向二山民說話,料到來者不善,心中只盼二山民能守前約,便可支持些時;否則到手之物,難免又要失去。好生著急,連回看都顧不得,只管加緊運用玄功,行法破土。幸而大功垂成,晃眼工夫,穴中又現出一個鐵匣,寶光便自匣中透出。匣上面還有一鉤一劍,看去非常眼熟。連忙一並取起,見穴中寶光已隱。還恐未盡,欲再往下搜尋,百忙中偶一回頭,一個藍面星冠的長髯道人,手掐五雷天心正訣,正在施為,不禁大驚。一則估量來人不是易與,恐有失閃;二則又恐來人情急反臉,傷了兩個山民,又是自己造孽。忙抱了鐵匣、鉤、劍,縱起遁光,長嘯一聲,破空遁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