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回 阻險竄荒山 落日窮途 仙鄉何處 興亡說古國 尺刃寸弩 殷鑒空悲(第5/12頁)

回身走沒兩步,覺著左腳踹在一個軟東西上。低頭一看,乃是一頂小孩所戴的帽子,形式奇特,質料非絲非麻,與除雙頭怪蛇時在藤網中所見小人衣履相類,比較編制精絕,色彩猶新,好似遺在那裏不久。猛想起枇杷樹下土堆形式,頗似人工培壅。轉近前去一看,不但土堆,那花籬也出於人工編就,盤結之處並還綁有粗麻,不禁驚異。暗忖:“這半日來,屢次臨高遠望,都未見一點人跡。沿途所見,猛惡禽獸,卻不在少,忙著行路,也未睬它。這藤中衣履和樹下小帽,俱似幼童穿戴之物。難道這等洪荒未辟的深山,還有人家寄居麽?”越想越奇怪。仰視夕陽,已墜入山後,月光又被山角擋住,景物更暗,只得回洞再說。出林時,見左側有一條沒有草的窄徑,也似人辟,便不從原路上走,特地繞道回去。因不知這些小人是人是魈,有了戒心,又把寶劍拔出,以防萬一。劍上寒光照在地上,新雨之後,土地上竟現出許多小人腳印,都是四五個一排,成為直行,算計為數定多。林中地上俱是芳草綿綿,獨這條窄徑上寸草不生,兩旁桃林也甚整齊,益知所料不差。

沿路循跡,走了兩箭之地,才走完這片桃林,到達洞窟前面,匆匆抄山路跑回洞窟。洞外恰好有松枝柏葉,用劍斫削下兩大抱,鋪在地面,權當茵席。又搬了幾塊大石,將洞窟堵塞,以防萬一。再拾起兩根枯枝,擊石取火,將它點燃。四外一照,這洞窟不過兩丈方圓,乃是一個天生石穴。洞門高可及人,上下四面潔凈無塵。當中卻有一大塊類似油漬的黃斑,用火一燒,聞著一股松子般的清香,猜是松脂遺跡。除此之外,絲毫不見有蟲豸蛇蠍盤伏的跡象,足可放心安歇。因為日間從雲中墜落時正逢驟雨,周身衣履皆濕,跋涉了這半日的崎嶇險峻的山徑,外衣受風日吹曬雖然幹燥,貼身的兩件衣服仍是濕的。好在洞已封堵,索性生起一堆火來,將內衣換下,準備烤幹了,明晨上路。自被五姑接引入山,事起倉猝,除了一身衣履外,並無一件富余,又不知在山中要住多少日子。雲鳳愛幹凈,平時在白陽洞潛修,總是裏外衣互為洗換,甚是愛惜,惟恐殘敝了,沒有換的。等把內衣烘幹著好,又想起鞋襪也都濕透,何不趁著余火,烤它一烤?便盤膝坐在火旁,脫下鞋襪一看,鞋底已被山石磨穿了兩個手指大小的破洞,襪線也有好些綻落之處。想起五姑不知何日回洞,分別之時也忘了求她帶些衣服回來,就算明日能趕將回去,這雙鞋襪經過這般長途山石擦損,哪裏還可再著?便是這幾件衣服,常服不換,也難曠日持久。何況外衣上又被藤網掛破了好些,洞中並乏針線可以縫補,日後難道赤身度日不成?愁思了一會。那鞋曾被水浸飽,急切間不能幹透。閑中無聊,左手用一根松枝挑著去火上烤,右手便去撫摩那一雙白足,覺著玉肌映雪,滑比凝脂,腔附豐妍,底平指斂,入手便溫潤纖綿,柔若無骨,真個誰見誰憐。暗暗好笑:“幸虧小時喪母,性子倔強,老父垂憐過甚,由著自己性兒,沒有纏足;否則縱然學會一身功夫,遇到今日這等境地,沒處去尋裹腳布,怎能行動?明日回山,如五姑再不回轉,想法弄來衣履,衣服破了,尚可用獸皮圍身,鞋卻無法,說不得只好做一個赤足大仙了。”

正在胡思亂想,似聽洞外遠處有多人呐喊之聲,疑是黃昏時所見小人。夜靜山空,入耳甚是真切。連忙拔上半幹的鞋,輕輕走向洞口,就石縫往外一看,只見月光已上,左近峰巒林木清澈如畫,到處都可畢睹。除那片桃林外,地多平曠,看得甚遠。只聽萬樹搖風,聲如潮湧,與多人呐喊相似,卻不見一個人影。細看並無可疑之兆,知是起了山風,自己一時聽錯。再看天上星光,時已不早,鞋已半幹,懶得再烤,便將殘火弄熄,放置火旁,就在松枝上打起坐來。雲鳳這多日來,起初是勤於用功,坐了歇,歇了坐。後來功候精進,成了習慣,一直未曾倒身睡過。當日雖是過於勞乏,等到氣機調勻,運行過了十二請天,身體便即復原。做完功課起身,略微走動,覺著百骸通暢,迥非日間疲敝之狀。自思:“難怪真修道人多享遐齡,自己才得數十日功夫,已到如此境地。只要照此去練,再得五姑指點,前程遠大,真可預蔔。”正在欣喜,猛又想起昨日失足,不啻天邊飛墜,下落深淵,雖然前進方向不誤,目光被雪山擋住,只一翻越過去,便可到達白陽山麓,究是出於臆斷。再者,下落時雲層那般濃密,即使到達山麓,由數千百丈的高山絕嶺穿雲上升,知道有多少危險?想到這裏,不由又怕又急,恨不能當時就走往洞窟外觀看。月光業已隱去,四外黑沉沉的,風勢仿佛已止,不時看見曠地上有一叢叢的黑影。先疑是原野中的矮樹,算計月光被山頭遮住,天色離明尚早。決意再做一次功課,把精力養得健健的,那時天也明了,再多采集一點山果食糧上路,以免前途尋不到吃的。於是二次又把心氣沉穩,調息凝神坐起功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