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七六回 阻險竄荒山 落日窮途 仙鄉何處 興亡說古國 尺刃寸弩 殷鑒空悲(第4/12頁)

雲鳳見大雨快降,山頂無有避雨之處,雖然四外大樹甚多,有了前車之鑒,不敢造次。剛尋了一座危崖下面站好,又聽哢嚓一聲巨響,那株大古樹在風火中齊腰折斷,滾入火中。同時比豆粒還大的暴雨傾盆降落。一時之間,雷鳴電閃,雨驟風狂,四下交作。那麽大的一片火海,不消頓飯光景,全都被雨澆滅。又過有半個多時辰,才行雨住天明。被燒之處,變為一堆堆的劫灰,只剩那株古樹,兀立山原之中。樹幹上粘伏著無數殘頭斷尾,尺許數寸,長短不等的小蛇。細看樹心,卻是空的,才知那樹是雙頭怪蛇的老巢,無怪乎那般多法。那怪藤,東南西三面俱都蔓延甚廣,只北面離樹十丈便行絕跡,算計群蛇必由樹北去了。雖未必就此絕種,總算除了無數的害,冒了這些奇險也還值得。

觀看了片刻,仰望雲空蒼莽,仙山萬丈,杳無蹤影。自身幾同天外飛落,再想上去,其勢甚難,不禁著起慌來。仔細尋思了一陣,仙山雖然高不可見,決不會憑空懸立。記得失足墜落時,縱起的那一個勢子,至多身子離崖踏空處,相隔不過十數丈。就算被風力所吹,距離山的根腳,也不會差得過遠。可是舉目四望,高山雖多,新霽之後,多半俱能見頂,縱有幾處高出雲外的,也都不似。自己好容易得遇曠世仙緣,五姑只見過一面,過了所約之日不來,必有原因。也許是試探自己,能否有這恒心毅力。好端端捉什雲兒,一個失足,便成了人間天上,判絕雲泥,無可攀躋。萬一五姑恰恰今日回山,她不知是無心失足,卻當作難耐勞苦,私行離山他去,豈不誤了大事?成敗所關,不由著起急來。

愁思了一陣,無計可施。見天色雖不算晚,如照自己從空下墜那些時候計算,即使真能尋到原來山腳,冒著艱險,穿雲攀登,也非一日半日之功所能到頂。萬般無奈,心想:“天下事不進則退,終以前進為是。曾祖母是位神仙,只要能回到洞中,必蒙鑒宥。這麽大一座山,既無懸空之理,總有它的所在,不畏辛苦艱危,照前尋去,必有發現之時,走一程到底是一程。”想到這裏,便坐下去,把心氣平寧下來,細心揣度好了下落時的風頭方向,將氣一提,施展輕身功夫,翻山越嶺,往前跑去。

一路留神觀察,群山突兀,大半相似,並無一座特別高大,看不見頂巔的。隨跑隨采取些野生的果實,連吃帶藏,腳底卻不停歇。走到黃昏將近,已行有三五百裏山路,翻過了十好幾座山頭嶺脊。因為這些山嶺均極高峭險峻,重重阻隔,上下費事,不比平地飛行,路走得雖然不近,如照平時算,前行仍無好遠。仙山渺渺,全無一些跡兆。眼看山勢越進越高,前面有兩座高山,有積雪蓋頂。日薄西山,斜陽影裏,雁陣橫空,歸鴉噪晚,天色業已向暮。暗忖:“適才所見諸山,並不曾見山頂有雪,此時才剛剛看見。原來的山,說不定被這兩座高山阻住,非翻越過去,或是到達這兩座山頂,不能看出。估量前路尚遙,自己這一日內,飽嘗了許多奇危至險,辛苦勞煩,精力已經疲敝,需要覓地休息一會,方能再走。加以日落天黑,路昏莫辨,再要翻越懸崖峭壁,深壑大澗,去攀登比來路艱難好多倍的高山,勢所不能。與其賈著余勇,喘息前進,去做那辦不到的事,還不如尋一可避風雨的崖洞,就著殘陽之光,多尋一點食糧,飽餐一頓,坐下用功歇息,養精蓄銳,天色微明,便即上路,一口氣攀登上去,較為穩妥。”

主意打定,且喜路旁不遠,便有一個山窟。而且各種果樹,遍山都是。雲鳳先擇好了當晚安身之所,然後把果實一樣樣連枝采取了些,以便攜帶。兩手提著山果,正要往山窟之中走去,忽然一眼看見桃林深處,夾著一棵枇杷樹,實大如拳,映著穿林斜陽,金光湛湛,甚是鮮肥,訝為平生僅見。忙跑進林去一看,四外都是桃樹,一株緊接一株,叢生甚密,柯幹相交。只中間有一塊兩三丈方圓的空地,當中種著這麽一棵枇杷,樹根生在一個六角形的土堆之上。堆外圍著一圈野花野藤交錯而成的短籬,高有二尺。這時天色愈晚,雲鳳也未細看,見著這等希奇珍果,頓觸夙嗜,就枝頭摘了一個下來。皮才剝去,便聞清香撲鼻,果肉白嫩如玉,漿汁都成乳色。因見大得異樣,先拔下頭上銀針試了試,看出無毒。剛咬了一口,立覺甜香滿頰,涼沁心脾,爽滑無比,心神為之一快。只惜適才采摘各種果實時邊采邊吃,腹已漸飽,這批粑的肉又極肥厚,不能多用。勉強吃了兩個,舒服已極。一數樹上所結枇杷並不甚多,共總不過三十來個。有心想將它一齊摘走,又想天氣甚暖,離樹久了,如若變味,豈不可惜?反正今日已吃不下許多,不如只采一個回洞,等隔了這一夜,明日起來,試試它變味沒有。如不變味,便將它一齊帶走;否則只將種帶些回山去培植,以免暴殄天物,仍任它自生自落好了。想到這裏,便帶葉摘了一個,連別的果枝一同拿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