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回 十年薪膽 二蠻僧煉魔得真傳 兩輩交期 三劍客中途逢舊雨(第3/4頁)

“這時那白猿仍是跪抱在他的膝前,不住長嗥。淩真人道:‘我怪叫花淩渾向不收徒,如今一開戒,索性連你這橫骨未化的畜生都要做起我徒弟來了。你既是這般苦求,你若依得我一件難事,我便收你。’那白猿一面點頭,一面叩頭如搗蒜一般。淩真人想是知它願意,只見他將手伸進那白猿喉中,好似聽見一種脆骨折斷的聲音。那白猿居然會說起人話來。我起初原沒聽出他姓淩,因為白猿稱他淩真人,才跟著叫的。那白猿會說人話後,淩真人又給了它兩粒丹藥吃下去,領它同我夫妻出了洞。走過坡腳,便見地下躺著一個大漢,昏迷不醒。旁邊還有一條打斷了的死蛇和一堆纏著彩絲的鐵箭。仔細一看,正是那山人姚開江。問起原因,才知淩真人知他厲害,恐他毒箭傷人,先將他元神收拾,然後引出戴家場,將他制伏。他因元神已死,又被淩真人神雷將他震得昏迷過去,所以人事不省。淩真人悄悄對白猿囑咐了一番話,由身上取出一粒丹藥遞與白猿。叫它等我們走後,先用丹藥將姚開江救醒,然後將他背走。等到淩真人吩咐白猿已畢,便命我夫妻同他快走,被他用法術將我夫妻送到湘潭一個至親家中。正要朝他拜謝,他只說了一聲“再見”,一晃眼便不知去向。事後追思,才想起那白猿是我幼時在我初次從師的王老師家,見我師兄五指開山王傳信由衡山打獵捉回來一只蒼背老猿,用鐵鏈吊在房中,想磨去它的火性,再來馴練。我彼時年幼無知,又不忍聽它晝夜哀號,趁我師兄不在,偷偷將它放走。那時我左臂上就刺有這條龍紋,想不到十五年光陰,它毛會變白,居然會看見我身上龍紋想起前恩,不還我手。將妻子安頓好後,便來尋你,不想一來就遇著。我記得那日在戴家場曾有許多未遇見的能人,可能引我前去相見麽?”心源便把前事一一告知,又同他去見了鐵蓑道人與黃玄極。

魏青從此在谷王寺內暫居,靜等端陽節前趕到青螺山去,不時也同心源、玄極到戴家場看望衡玉、淩操。衡玉和他妹子湘英極為友愛,湘英走時,原說到漢陽白龍庵,由玉清大師引見素因大師門下,雖然分別日子不多,總想知道一些音信,苦幹家務,不能分身前去看望。便托心源早幾天動身,繞道漢陽白龍庵,看看湘英是否已蒙收錄。淩操也托心源等,遇見各位劍仙,留神打聽允中的下落,如果在青螺山相遇,好歹勸他回來。心源、玄極俱都一一答應下來。回去同鐵蓑道人商量,打算四月上旬就動身,先到漢陽探望湘英,帶到衡玉口信。然後由陸路走蔓州劍閣入川,到川邊青螺山去赴八魔之約。大家商量了一次,因為有魏青同行,好在無事,為期尚早,索性提前動身,沿途還可觀賞風景。

到了四月初一,鐵蓑道人便同了心源、玄極、魏青,四人由長沙起程。走不多日,到了漢陽,好容易尋到了白龍庵,玉清大師業已他往。會見元元大師的徒弟紅娘子余瑩姑,問起湘英蹤跡,才知玉清大師到的那一天,素因大師剛巧在頭晚上出門訪友,不在庵中。玉清大師原想留湘英在庵中等素因大師回來,湘英一定磨著要隨玉清大師同行,玉清大師無法,只好又將她帶到成都去了。四人聞言,只得告辭出來。心源猛想起聽玉清大師談過,陶鈞現在四川青城山學劍,何不去探看陶鈞,就便拜見他師父矮叟朱梅?此老雖是得道多年的前輩劍仙,為人熱心,喜抱不平,比年青人還要來得起勁,倘能得他相助到青螺山去,豈非大妙?四人商議定後,先請黃玄極帶了魏青先行。心源同了鐵蓑道人先到宜昌三遊洞,去向師父俠僧軼凡請罪,相機請他下山相助。然後駕劍光趕上黃、魏二人,沿水道而行,到青城山去。把預定繞道陜西邊界,經由劍閣棧道走的主意打消了。

四人分手後,心源、鐵蓑道人劍光迅速,不一日到了三遊洞,由鐵蓑道人進去代他緩頰,心源跪在洞外請罪。待了一會,鐵蓑道人出來說,不但俠僧軼凡不在洞內,連許鉞也未在此。洞中只住一個聾啞年邁的和尚,問他什麽,也答不上來。心源聞言,便隨了鐵蓑道人二番進去,遍尋俠僧軼凡與許鉞有無遺留什麽字跡。那聾啞和尚見二人尋找,想是知道用意,徑從一個破蒲團內取出一張紙團遞與心源。心源一看,正是許鉞所留。原來許鉞承矮叟朱梅指引,離了戴家場,回家安排了一些家務,便去投師。好在三遊洞在宜昌上遊,是個有名勝地,常有人去遊玩登臨,極容易尋找。也是許鉞機緣湊巧,到三遊洞時,正趕個正著。原來俠僧軼凡因三遊洞風景雖好,仍不能與世隔絕。他先在後洞參修,本與前洞隔絕,不知怎的,把行跡露在一個有心人眼裏,傳揚出去,說三遊洞還有人未去過的後洞,裏面住著一位高僧,如何神妙等語。一般人多喜事,從去冬起,不時有些俗人來向他請教佛理。俠僧軼凡不耐煩擾,正要離開,許鉞恰巧趕到。俠僧軼凡見許鉞根骨尚厚,又是老友朱梅介紹,當時答應下來。許鉞拜師不久,俠僧軼凡就帶了許鉞到川邊鄧崍山去訪友。因為後洞石壁內藏有許多的經卷,暫時不便帶走,才去尋了那聾啞和尚來替他看守。許鉞在戴家場就聽心源說過同八魔結仇及以前得罪師父之事,怕師父性情特別,又是入門不久,不敢替師兄講情。恐心源走來不知他師徒二人蹤跡,在走前寫下這一張字條,托聾啞僧代為轉交。那聾啞僧因為犯了他師父雪山了了和尚的戒規,罰他遭三十年聾啞之孽。許鉞把托他的事寫在一張紙上,他雖然又聾又啞,本領同靈性依然存在,不過韜光晦靈,靜待孽滿罷了。他受了許鉞之托,見心源來到,便將許鉞字條交付。他的來歷,三次峨眉鬥劍時自有交代。鐵蓑道人見了紙條,他本覺這聾啞僧不是常人,又見俠僧軼凡托他看守經卷,知道那些經卷俱是西土真經,佛門異寶,俠僧軼凡竟能托他代管,更知有大來歷。不過看他神態,又不似裝作癡聾,揣不出什麽用意。先後朝他禮詢數次,聾啞僧好似被逼無奈,取了一支禿筆,在紙上寫了“孽重心感,行再相見”八個字,寫罷,徑往蒲團上入定去了。鐵蓑道人知他不願人留此,有心試他一試,故意裝作偷尋藏經,往他身後石壁走去。還未伸手,聾啞僧已經覺察,只見他舉手往頭頂上一拍,立刻便是滿洞金光。鐵蓑道人知道不妙,不及招呼,一把拉住心源,身劍合一,破空便起。回望後面金光紅雲之中,一個三尺多高的赤身小和尚追來。鐵蓑道人並非真心盜經,原是試探他的本領,未便迎敵傷了和氣,只得緊催劍光逃走。出去有十裏左右,後面不來追趕,才把劍光落下。對心源道:“想不到他如此厲害!我因疑他裝聾作啞,故意試他一試,不想他竟誤會成真。我還可以抵擋,走得慢一點,豈不連累了你,看他來歷,好似雪山了了和尚所傳佛門心劍的嫡派呢。如今令師已到了鄧崍,那裏離青螺山甚近,說不定還許為你而去呢。”心源道:“但願如此才好。弟子現在別無他念,只望能將八魔除去,恩師恕過前愆,仍得重歸門下,從此祝發出家,永安禪悅,於願足矣。”鐵蓑道人含笑不答。當下同駕劍光,追上黃、魏二人,一同往四川進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