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無邪一朝出(中)

“居然不會馬戰。”

轅門外的一家茶樓上,兩個鼻青臉腫的少年人喝著茶,從頭到尾,都沒正眼瞧過對方。

“馬戰者,雙腿夾馬腹,腰直而柔,雙手持兵器,借助馬勢,發力於腰,方能一蹴而就。”

望向一只手抓著韁繩,一只手緊握長槍的安伯塵,張布施面無表情的說道。

“這就是無花大師口中的琉京年輕才俊?”

聽見張布施依舊把自己喚作“無花”秦國小和尚忍著不動怒,低喧佛號,幽幽說道。

“張施主雖然精通馬戰,可這世上奇人無數,所行道技道法亦五花八門,施主又怎知道,那位安施主沒有自己的馬戰之法?”

“好一個嘴硬的和尚,非得強詞奪理。既然無花師父不信,那便看下去好了。”

聞言,無華沒再說話,目光落向演武場,靜靜地看著。

昨日途徑墨雲樓,偶遇那一槍。誠然,那一槍所含的元氣並不深厚,只有炎火之勢,可內中的玄奧卻令他驚嘆,方才駐足對峙。佛門追求心境通達,神慧禪心,以心境促成修為,無華見獵心喜,對安伯塵自然格外上心。

本以為今日之戰,墨雲樓中少年穩操勝券,孰料他竟不會馬戰。

暗嘆一聲,無華搖了搖頭。

他雖和張步施強詞奪理,心中卻清楚得很,安伯塵的確不會馬戰。

不會馬戰的和會馬戰的開打,除非修為高出很多,否則只會有一個下場,那就是毫無懸念的慘敗。

安伯塵一騎奔出,不單是這兩個外鄉人,演武場邊琉國君臣,百姓之中稍有見識者,都心知肚明——墨雲樓安伯塵不通馬戰。

難怪此前一直在猶豫。

百姓們心中暗道,看向即將碰面的兩騎,神色復雜。

和厲霖只差三個馬身,安伯塵面色冷峻,四指包緊,食指扶之,右拳稍轉,長喝一聲,借助馬勢,猛地俯身刺出。

一寸長一寸強,兩將交手,槍的優勢在於它的長度,對方兵器剛出手,長槍便已撲至面門。

雖說坐於馬背,可安伯塵依舊像先前無數次的苦練一般,長槍劃過一條筆直的弧線,重重刺出。槍方一出手,便生出兩個變化,似左似右,層層疊加,遠遠看去就仿佛兩條槍影,難辨真假。

東面高閣上的琉君面色凝重,卻是沒想到安伯塵在槍道上的造詣比他所想的還要高上不少,余光中,就見身旁男童聚精會神的看著,滿臉雀躍之色,只差要叫出好來。

皺了皺眉,琉君眼中閃過一絲不悅,重新向演武場看去。

安伯塵的槍雖來得快,且變化莫測,槍到終途越發詭譎,可厲霖卻早有準備。已經輸了兩次,對他來說可謂奇恥大辱,哪能再輸上第三次。

這些日子來,厲霖閉門苦修,請來數名槍道大家陪他對練,對於槍法的各種變化也算了如指掌,深知以鐧敵槍當後發制人。

銀槍刺穿陽光下的塵埃,攜著水火二勢捅向厲霖面門而去。

直到銀槍距離自己還剩三四尺時,厲霖方才出手。

兩柄銅鐧好似過澗猛虎,“呼呼”砸來,正中翻騰如蛇的槍尖。

安伯塵不慌不忙,火借水勢,源源不斷地湧入臂膀。這一槍雖已用老,卻因後續之力,倒也不懼厲霖的銅鐧,在雙鐧即將閉合的刹那,陡然一扭,好似長龍搖首,正中雙鐧。

一招過後,兩人看似不分上下,可厲霖畢竟深諳正宗馬戰之法,雙腿緊夾馬腹,借助馬身腰部發力,於馬背上使喚雙鐧毫不費力。而安伯塵一手拉韁繩,一手持槍,雖借助水火之勢,可力道仍舊被分散許多,憑借槍法的精妙敵住厲霖這一砸,虎口卻隱隱發麻,整條右臂都變得酸脹起來。

第一次沖鋒,厲霖略占便宜,瞬息之後,兩人錯身而過。

緊咬牙關,安伯塵奔向對面,想借回馬的功夫稍喘口氣。就在這時,余光無意間落向不遠處的人群,就見百姓們個個面露驚容,張大嘴巴看向他身後。心頭一緊,莫名的警覺生出,這一瞬,安伯塵只覺後背涼颼颼一片。

此時回頭去看已經太晚,安伯塵下意識匍匐下身體,手臂發力,自然而然的掃槍於背。銀灰色的槍影掠過演武場,仿佛一張水幕,堪堪擋住厲霖那招“撒手鐧”嘩然聲從四面八方響起,就連周遭高閣上的琉國文武也交頭接耳,議論紛紛。

厲家十八路鐧法聞名琉京,當中最毒辣的當屬這一招殺手鐧,早些年厲家高手跟隨琉軍遠征南荒,戰功不俗,兩軍對陣時,每每使用這招殺手鐧,都會壞去敵軍一員大將的性命,在大匡奇技榜上也有一席之地。

厲霖適才那一撒手已有五六分火候,在安伯塵毫無防備時突然出手,時機恰當,鐧如猛虎撲食,疾快無比,破風而無聲,出其不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