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回自恨身非男子漢可憐辜負美人恩(第3/7頁)

史若梅精神一振,說道:“好,好得很!想不到姑娘還是個才女,房裏這麽多書。這幅字書法真是蒼勁之極,咦,這原來是杜甫寫的新詩!”

杜甫、李白是當時並駕齊名的詩聖詩仙,每篇一出,萬口爭誦,洛陽紙貴。但他們的親筆書法卻很難得,這一首新詩,史若梅也未曾見過,不覺就念起來道:“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觀者如山色沮喪,天地為之久低昂。㸌如羿射九日落,矯如群帝驂龍翔。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絳唇珠袖兩寂寞,晚有弟子傳芬芳。臨穎美人在白帝,妙舞此曲神揚揚。與余問答既有以,感時撫事增惋傷。……”詩後附序,卻原來是杜甫在臨穎(地名,在今河南許昌縣南。)見公孫大娘的弟子李十二娘舞劍,因賦此詩相贈的。

史若梅擊節贊賞,說道:“好詩,好詩!來如雷霆收震怒,罷如江海凝清光。劍術練到詩中這樣的境界,當真是令人難以想象!”同時又有點奇怪,問道:“這首詩是杜老寫給公孫大娘的女弟子李十二娘的,不知怎的會在獨孤姑娘這兒?”獨孤宇微微一笑,說道:“舍妹就是李十二娘的師妹,我們兄妹二人是不同師父的。”史若梅吃了一驚,說道:“公孫大娘還在人間嗎?那不是將近百歲了?”獨孤瑩道:“家師大前年已去世了。我是她的關門弟子,李十二娘是大師姐,我的功夫其實是大師姐教的。大師姐最疼愛我,去年她路過此地,知道我喜歡杜甫的詩,就把杜甫這幅手跡送了給我。”

獨孤宇也覺得奇怪,問道:“史兄如此愛好詩書,想必也是讀書種子?卻怎的進了綠林?”史若梅道:“小弟是讀過一點詩書,說不上是讀書種子。我追隨鐵寨主只是最近的事情,獨孤兄問我何以會淪落綠林,唉,這事情嘛,不說也罷。”史若梅本想捏造一個故事,但她不慣說謊,急切間捏造不來。獨孤宇卻以為她有難言之隱,不便再問,當下連忙說道:“史兄文武全材,端的令人佩服。如今亂世,英雄正出自綠林,怎說得上淪落二字?”心想:“原來他乃是新入行的綠林好漢,又是讀書人家出身的,怪不得他這麽缺乏江湖經驗,一點不像個強盜,卻像個文縐縐的書生。”

說話之間,早有丫環將被褥拿來,獨孤瑩笑道:“別盡顧說話了,咱們先替史大哥料理箭傷吧。”便請史若梅在胡床躺下。獨孤宇道:“你們女孩子細心得多,敷藥裹傷之事,瑩妹,我可要偏勞你了。”獨孤瑩芳心一動,低下頭來,卻忽地又“噗嗤”笑道:“哥哥,原來你還有自知之明,知道自己粗心大意,那我也不必責怪你了。你瞧,你給人家裹傷,包紮得像個什樣子?橫一道豎一道的,簡直把史大哥的臂膊紮得像個粽子了。”

史若梅臉上一紅,說道:“這是我自己裹的。”獨孤瑩怪不好意思,尷尬笑道:“男人家多是不會料理自己的,史大哥,你躺下來,我替你敷藥。”史若梅的傷口附近,血液如膠,與衣裳粘在一起,獨孤瑩道:“史大哥,你有替換的衣裳嗎?”史若梅道:“在我的背囊裏,有兩件衣裳,是昨日新買的,不知合不合身。”獨孤宇笑道:“你不知道,史大哥可真闊氣哩,這兩件衣裳,是他用金豆換的。”將昨晚客店中的故事說了,聽得獨孤瑩格格嬌笑。

獨孤瑩道:“史大哥,請你背轉身子,我替你把上衣除下來,哥哥,你端一碗溫水來。”她是想替史若梅洗凈傷口,然後敷藥,然後換衣。史若梅不禁又是臉上一紅,低聲說道:“不必這樣麻煩了,你有剪刀嗎?”獨孤瑩道:“要剪刀做什麽?”史若梅道:“你給我將傷口附近的衣裳剪開,不是就可以洗抹、換藥了嗎?”獨孤瑩心道:“枉他是個綠林好漢,卻原來比女孩子還會臉紅。我不在乎,他反而要避起男女之嫌來了。”當下只好取來剪刀,依從史若梅的意思,替她洗凈了血汙,重新敷過金創藥。

獨孤宇端來一個火籠,一大壺參茶,說道:“你流血很多,定會感到喉幹口渴,這壺參茶,正好給你止渴。明兒你餓了再吃東西。”獨孤兄妹,殷勤照料,史若梅很覺過意不去,謝了又謝,說道:“麻煩了你們半天,你們也該歇息了。”獨孤宇道:“我住在對面,你半夜有事,盡管叫我,不必客氣。”史若梅道:“我知道啦,我現在已經好了許多了,想來不會有事。”

史若梅待他們兄妹走後,心裏還真有點害怕獨孤宇半夜過來,她掙紮下床,把窗戶都關好了,然後放心換過衣裳,蒙頭睡覺。

初時她心裏還有忐忑不安,但畢竟是太疲倦了,不久就沉沉熟睡,也不知睡了多少時候,忽被敲門之聲驚醒,史若梅嚇了一跳,連忙說道:“我沒事,獨孤兄請回去睡覺吧。”門外那人“噗嗤”一笑,說道:“是我,早已天亮了,我給你端早點來啦。”卻原來是獨孤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