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回裙釵初識江湖險財色相招惡寇來

那書生折扇一搖,也自言自語道:“朋友結納,講究的是意氣相投,這是勉強不來的。”那臉肉橫生的漢子瞪眼道:“你說什麽?”那書生微微一笑道:“沒什麽,若蒙不棄,咱們交個朋友。”那漢子正自滿肚皮悶,大聲說道:“好,咱們親近親近。”伸手與那書生一握,他有心令那書生吃點苦頭,手上狠狠地加了把勁。不料那書生神色自若,竟似毫無知覺。那漢子心頭一凜,陡然間只覺手裏捏著的竟似一塊燒紅的鐵塊,嚇得他慌忙縮手,只見手心已紅腫了一片。那書生道:“兄台何以面有不豫之色,敢情是不願和小弟交個朋友麽?”那漢子哭笑不得,連忙說道:“小弟也是一路勞頓,請恕少陪了。”那書生也學他剛才的神氣,“哼”了一聲,喃喃說道:“好大的架子。”那漢子不敢發作,裝作沒有聽見,趕忙鉆進自己的房間。

掌櫃的帶史若梅進入房間,史若梅一看,不禁皺了皺眉頭,這房間的窗戶有兩扇窗格壞了,墻壁灰痕斑駁,蚊帳穿了好幾個小洞,一片灰暗的顏色,顯然是許久未洗過了,屋子裏還有一股黴濕的氣味。那掌櫃的陪笑道:“這是小店裏最好的一間上房,相公,你委屈點住一晚吧。”史若梅心裏自己寬解道:“我已決意做個江湖兒女,也只好隨遇而安了。”當下說道:“好吧,明天天矇光你叫我起來,我要趁早趕路。還有,我要的那兩套粗布衣裳,你趕快給我買來。”掌櫃的道:“已經叫人去買了,很快就會送來的。你老吃點什麽?我先給你弄來。”史若梅道。“隨便做幾個清淡的小菜吧,只要幹凈便行。”

過了一會,那掌櫃的帶了一個夥計,將飯菜端來,另外還有個紙盒子,裝著兩套粗布衣裳。那夥計獻殷勤道:“你老穿起來試試,要是不合身的話,我馬上給你去換。”史若梅道:“不必試了,你放下來吧。”那夥計很是奇怪,心裏想道:“這人莫非是有點神經病,綾羅綢緞不要,卻要穿粗布衣裳。買來了的新衣,又不試一試身,怎知道合不合身?”但史若梅是這家客店從未見過的“闊客”,掌櫃和夥計都只好唯唯諾諾,不敢多言半句。

史若梅雖然吩咐他們隨便弄幾個清淡的小菜,但他們還是燉了一只雞,另外幾個菜,也有魚有肉。史若梅實在沒有胃口,喝了半碗雞湯,吃了一條雞腿,就叫他們端下。

史若梅極力抑制自己對這間房子的厭惡心情,可是她從未住過這樣壞的房子,又見門窗損壞,實在放不下心,怎敢解衣就寢。看看那張桌子還幹凈,便索性伏在桌子上打盹。她心事如潮,卻哪裏睡得著覺?

街外遠遠傳來的打更梆子聲,月影西斜,已是三更時分。史若梅正自感到倦意,忽見兩片樹葉飄落窗前,外面似有輕微的聲響。

窗外是個小小的庭院,這小院子裏卻有一棵又高又大的棗樹,枝葉茂密,把月光遮住。史若梅心中一動,暗自想道:“這樹葉怎會無風自落?”起了疑心,從破損的窗格子裏看出去,看了一會,只見又是幾片樹葉落了下來,史若梅朝著那樹葉飄落的枝頭凝神望去,這才發現有一團黑影,藏在繁枝繁葉之中,隱約可見。

史若梅心裏想道:“俗語說錢財不可露眼,一定是因為我剛才拿出金豆換錢,招引了強盜來打我的主意了。好在我沒有換衣服,要不然可羞死我了。”想至此處,大為氣惱,摸出了一把梅花針,輕輕地走近窗前,心道:“你無禮偷窺,且叫你知道我的厲害。”

但那棵棗樹幾乎有三丈來高,史若梅的手勁,平日練梅花針只能打出兩丈多遠,她估量了一下,要用梅花針將那賊人打下來實是不易,除非自己也施展輕功,跳上那棵棗樹,但如此一來,那就定然要驚動眾人,鬧得天翻地覆了。

史若梅正自心意躊躇,一時難決,忽聽得“啪”的一聲,不知從什麽地方飛來了一顆石子,從棗樹的樹梢擦過,樹上的黑影似是被這石子驚起,倏然間枝葉分開,那條黑影恍如流星飛墜,瞬即消逝。但因這人的身形是向圍墻外邊墜下,月色朦朧,又有圍墻和棗樹擋住,史若梅根本就沒有看見他的面貌,甚至是男是女是老是少也全不知道。

不過有一點史若梅是看得清楚的,那人的輕功甚是高明,最少也不在她之下,絕非尋常的小偷可比。而發出石子的那個人,史若梅連他的蹤影是在何方也摸不著,武功之高,那更是不用說了。

史若梅滿腹狐疑,心裏想道:“不知是哪位俠士,暗中助我,嚇走了這個強盜?嗯,該不會是克邪吧?”想起了這個名字,不禁又是面上一紅,自己責備自己道:“你別妄想了,他和你早已是恩斷義絕,另外有了意中人了,他還會來相助你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