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帶怒拔箭(第3/3頁)

路雄飛很友善地問了他那句話,然後說:“很好,你很忠心,”他拍拍他的肩膀:“我也想盡一分力,但在這兒說話,有些不便,你跟我來。”

這句話像火,點燃了杜小星期待的燈。

這一瞬間,他仿佛整個人都在雪地上亮了起來。

他吭也不吭半聲,就跟路雄飛走了。

他們走了好大一段路,他們身後的兩行腳印,都深深陷入雪裏,像一頭狼和一只狐狸走過這漠漠的雪地。

很遠的地方,有些孩子在嬉戲著。靠著林邊,有幾張石凳子,路雄飛示意要杜小星坐下來,他也並肩地坐了下去。

杜小星馬上站了起來。輩份之禮使他惶惑。路雄飛這回把他按了下去。

遠處來了一只鹿,走出村子來,很安詳地看孩子們嬉戲。有個孩子走過,跑去看鹿,不小心在雪上摔了一大跤,哇哇大哭。糜鹿側著首在觀望著。後來一個稍大一點的孩子跑了過來,揚著手跳著去嚇唬那鹿,那鹿只側著首,退了半步,吊起一只前腿,放到地上來的時候又前行了半步。樣子友善而驕傲,有個老嫗過來抱走了號哭中的孩子。然後一個漢子走過去,好像是在逗剩下的那個孩子,突然之間,他掣出叉子,一叉刺進糜鹿的肚子裏。

受驚的麋鹿狠命地跑。漢子仍執著叉子,一面搠動著,一面拔腿子追。由於叉子搠動得厲害,糜鹿的身子很快的就紅了一大片,雪地也染了一斑一斑的血跡,猩紅得像長在雪上的花一般,有幾朵還連著腸肚,一半仍在它肚子裏一半在雪地上拖著。

這時,又出現了幾名漢子,穿著獸皮做的襖褸,一擁而上,圍堵那頭糜鹿。糜鹿向他們靠近的時候,好像又是害怕又是要求饒似的,他們就給它狠狠的一棍子,或一槍穿了個血洞。

未幾,糜鹿軟癱於地,搖動著,用一對悲涼的眼,望著攏靠過來的人。漢子們笑著,用棍子打它,用靴子踢幾下,哄笑著說:“啐,也真費功夫!”“這頭笨鹿,人住的地方也敢行近,自找死路了!”“也許是餓了罷!太瘦了,沒幾斤肉,今晚還得備下酒的菜!”“呸!還沾了我一手的血!”……很快的,一只鹿就變成了幾團冒血的肉。

他們這樣遠遠地看著,路雄飛忽然問杜小星:“你真的要救龍頭?”

杜小星眼睛如星光般閃動著:“是。”

“誠心?”

“是。”

答得毫不猶豫。

“誠意?”

“是!”

答得斬釘截鐵。

“好,”路雄飛的手圍攏過去,在杜小星還以為他要告訴自己什麽拯救龍頭大計之際,已封了他身上三處要穴。

然後,路雄飛解下了他腰畔的佩刀,扳開他的手指,然後使他握著他自己的刀柄,拄在地上。

俟一切都弄得妥妥貼貼之後,躇雄飛才在杜小星的耳邊說:“沒有用的。誠心誠意是世上最沒有用的東西。要救人,就要有力量,要是沒有力量,連自己也救不了自己。”

然後他就走了。在路上,他心情非常愉快。

因為雪下得那麽快,而且還要下很久。他已制住了杜小星的穴道,使他完全不能運功禦寒。他拄著刀,對那樣子的漢子,人們通常都不敢去招惹,更何況那兒又是十分偏僻。

天色快暗了,這回光返照的太陽很快便會消失。黑夜正長,冬更長。萬一有人發現,也解不了他的獨門制穴手法。到了第二天,等他凍僵了之後,便誰都看不出他是因穴道受制而動彈不得的了。這樣殺人,既不見血,也很安全。甚至可以說,他確然覺得自己未曾殺人。

他回頭望了一眼。

只見在那兩排足印盡處的杜小星,臉上已掛了兩條冰絲,就像個小老頭一樣。他知道不久之後,他就會為霜雪所覆蓋,就像一個由小孩子堆出來的可愛的雪人一樣可愛。

他忽然想起龔俠懷。

天氣那麽冷……在牢裏也不例外罷,有人為龔俠懷而死,龔俠懷又能怎麽樣,龍到了淺水,連蛇都不如!想到這裏,他的頭發又豎立了起來:這件事會使二當家很高興,但既然已做過了這種事,龍頭這輩子還是不要出來的好……他覺得自己好像是用頭發思考的。

他在回去的路上,不時都在饒有興趣地想:

這時際,不知杜小星已凍死了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