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第3/9頁)

因為他該說的已經都說了。

他沒有去看明雪的背影。

但他知道,他們會再見面。

3

燕趙不是乞丐,盡管他仍衣著襤褸,但他不曾跪地求人。

跟他一起去威遠武館的阿和,在武館門口跪了三天三夜,館主感其誠心,破格收錄。

但燕趙不會這樣,即使他也一心向武。

十來歲的少年,幫人劈柴、燒火、喂馬、掃地、洗盤子……

當燕趙湊夠二十文錢學費,再次來到威遠武館門口的時候,武館門前已經黑壓壓地跪了一片乞兒。

他們未必都喜歡學武,但在武館至少有一口飯吃。

那一天燕趙清楚地看到,館主臉色發黑。

威遠武館即便在丹陽城裏,也算不得排得上號的好武館,但對於城西的貧苦人來說,這裏幾乎有最光明的未來。

燕趙喜歡劍,阿和亦是如此,哪個少年沒有仗劍江湖的夢?

唯一不同的是,阿和是館主的關門弟子,練的是整套的蒼松劍法。

而燕趙只得傳第一式蒼松迎客。他的二十文,只值這一招。

阿和非要拉著燕趙私下傳授,但燕趙拒絕了。

他們是朋友,武館規矩很嚴,燕趙不會做讓朋友為難的事情。

縱然只得傳一式,燕趙依然很珍惜,他堅信,即使是最尋常的劍法最普通的劍式,只要他認真習練,就必能有所成就。

他是個孤兒,從記事起就沒有見過父母。所以他也習慣了這個世界的吝嗇,習慣了想要的東西用自己的雙手去取,用自己的汗水去澆。

這一日,武館演武。

所有弟子都聚集一堂,包括燕趙這樣只學得一招的掛名弟子。

三師兄執劍入場,點名要與燕趙過兩招。

阿和按劍的手捏得指骨作響,燕趙搖搖頭,止住了他。

武館的規矩,任何人不得拒絕切磋。

人生天地間,從來難自由。

燕趙很小的時候就懂得這個道理,即便是乞丐堆裏,也不乏鉤心鬥角。

但燕趙這一刻是自由的,他正想一戰。

“堂堂館主親傳,竟追著要與一個掛名弟子過招。就這點器量,你怎麽及得上阿和?”

燕趙仗劍而立,意態自如,竟有說不出的豪氣。

三師兄憤怒得漲紅了臉,若不是因為嫉妒阿和,他怎麽會針對籍籍無名的燕趙?但他沒想到的是,就連這區區一個掛名弟子,竟然也敢瞧不上他。

三師兄唰地拔劍,含憤之下,劍光更快三分。大家都很熟悉的一式蒼松迎客,老辣中平添了三分殺氣。

蒼松迎客是最普通的劍式,卻也別有妙處。

任何人,只要把一招劍式每天練一千遍,重復一個月之後,你也會發現它別有妙處。何況燕趙已經練了整整一年。

這劍式的每一個變化,他都爛熟於心。

所以當三師兄舞劍而來,燕趙只是隨意一避,長劍過隙,有如遊魚入水。三師兄還未及反應,劍尖已經點著他的咽喉。

人群目瞪口呆。

“親傳弟子,不過如此!”燕趙將武館演練用的長劍棄擲於地,大笑著揚長而去。

三師兄回過神來,咬牙切齒地正要說些什麽。

“啪!”館主不知何時走到近前,一巴掌將他扇倒在地,“沒用的東西!”

三師兄羞辱地躺在地上,一道陰影籠下,略微遮住了陽光。

他順著青色布靴往上看去,是阿和冷漠的臉:“我若再看到你針對阿趙,下次切磋的就是咱們了。”

阿和說話並不故作猙獰,但聲音冷得可怕:“不見血我不會收劍。”

館主說過,阿和是百年難得一見的練劍天才。

練劍時間雖短,卻已經將其他的師兄都甩在了身後。

三師兄掙紮著爬起,一張臉忽青忽白,卻始終不敢放出狠話。

他已被嚇破了膽。

無膽,便無劍。

4

夕陽將落未落,容身的木屋前,燕趙拔劍而舞。

說是劍也不太準確,這根鐵條是燕趙在郊外撿到的,視若珍寶。

盡管將它擦得黑亮,卻也見不到它多少鋒芒了。

仍是那一式演練了無數遍的蒼松迎客,有了今日之勝,燕趙似乎有了一些新的理解,使得更加自如。

“莊稼把式!”

旁邊傳來一聲冷哼,是住在隔壁的老酒鬼,終日渾噩,無所事事,此刻靠坐在木椅上,像平日一樣自顧自地飲酒。

燕趙聽若未聞,專心演練劍招。

老酒鬼放下酒壺,從鼻子裏又哼出一聲:“愚蠢!”

一片枯葉落下,在風中打了個轉兒。

少年重復著相同的招式,一絲不苟。

見燕趙仍是不理,老酒鬼把酒壺一頓,又冷聲哼道:“花拳繡腿!”

“庸才!”

“爛招!”

“這招殺雞都難!”

“你在鋤地嗎?”

“掃地的架式都比這招高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