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燕趙垂劍而立,看著眼前的對手,仍是一襲白衣似雪,面如冠玉,齒白唇紅,嘴角始終帶著一絲若有若無的溫潤笑容。他只是靜靜地站著,就給人如淵似海的壓力。

1

一柄帶鞘長劍伸出,掀起轎簾,轎簾上串起的珠玉叮咚作響。

白衣男子緩步走下轎子,步態從容,笑容溫潤,仿佛清明踏春的富家公子,而這奈何鎮也只是尋常城郊。

他的臉容削瘦而俊朗,看不出是四十歲還是二十歲,歲月似乎在他的身上無能為力,以至於給他留下了滄桑的味道,卻帶不去滄桑的痕跡。

但最引人注目的是他的手,把玩著帶鞘長劍的手,雪白、修長、有力。這只手,竟如劍一般。

白發老嫗不動聲色:“左大人大駕光臨,老身有失遠迎,已是失敬,若不再熱鬧些,怕不是怠慢了貴客?”

“我不過來找你們做一樁生意,何必如此緊張?我瞧瞧。”左大人溫潤笑著,隨手點了點長街上的人,“怎麽奈何最近生意不好?竟把大半的人手都留在這裏。”

老嫗摩挲著龍頭拐杖:“不過是怕恰逢左大人心情不好的時候罷了,做些準備,以免迎接不周。”

左大人只是笑笑,頓了一會兒,見沒人說話,忽然橫指一切,劃過一個黑衣劍客的咽喉,又一把捏住另一個黑衣劍客的脖子,臉上依舊帶著溫潤的笑容:“孟婆在罵我喜怒無常呢,你們聽不出來嗎?主辱臣死,你們一點反應都沒有,要你們何用?”

一邊說,一邊緩緩用勁,直至黑衣劍客沒了聲息,這才放開他的屍體,隨手招了招。

一名擡轎的白裙少女遞過手帕,白嫩小手忍不住顫抖著。

左大人將長劍系在腰上,接過手帕認真擦拭著手。手上一絲血跡也無,他卻擦拭得非常認真。

他擦著手,又不經意地對少女笑道:“乖,別怕,我怎會舍得殺你們?沒有你們,我還怎麽坐轎子呢?”

四個白裙侍女明顯松了一口氣,勉強露出笑容來。

左大人一邊搖頭,一邊失笑:“真拿你們沒辦法。”

孟婆擡了擡眼皮:“不知左大人要做什麽生意?明月樓威壓天下,也會有殺不了的人嗎?”

“能用銀子解決的事情,何必自己動手弄得跟屠夫似的?”左大人笑著,渾然不覺自己剛剛才動過手,“再說,整個江湖,除了奈何,還有誰能找得到莫天機?”

孟婆臉色一僵:“左大人過譽了,莫天機玄機莫測,誰能保證找到?”

左大人並不搭話,隨手丟出一張錢票。

錢票劃空,發出割破空氣的銳響,如箭離弦;落下時又如柳葉曼舞,輕飄飄地落在孟婆手裏:“這是一千兩金票,定金。事成之後,還有四千兩。

“我們樓主想要一個消息,莫天機卻不肯給。三個月時間,把莫天機的消息帶給我,或者他的人頭。”

孟婆臉色難看,卻沒有拒絕。

江湖上誰都知道左大人的話不會說第二遍。

價格不夠,可以商量,但若是拒絕,就意味著奈何同明月樓開戰。

即使強如奈何,也沒有這個底氣。

見孟婆沒有什麽其他表示,左大人滿意地點點頭,正要離開,忽地眼睛一轉,看向燕趙。準確地說,是看向燕趙腰間的劍。

他眼睛一亮,這才真正看了一眼燕趙。他的嘴角似乎永遠帶著笑容,但他的眼睛裏從無一絲笑意。

燕趙沉聲問道:“你認識這柄劍?”

左大人並不答話,側頭看向遙遠的天空,似乎在緬懷著什麽,忽地一聲嘆息:“真年輕。年輕真好。”話罷,轉身就走。

路過轎子的時候,忽然一聲劍吟,如弦琴奏鳴。

拔劍出鞘,寒光四閃。

左大人似感嘆似惋惜:“可惜我現在不想坐轎子。”

收劍揚長而去,只留下四個死不瞑目的白裙少女在靜默的奈何鎮。

2

左大人走後,從酒樓裏走出一個青年男子,一身店小二打扮,咬牙切齒道:“左大人這個瘋子!”

孟婆擡了擡眼皮,卻沒有作聲。

燕趙有些好奇:“左大人?他是朝廷的官?但他不是明月樓的人嗎?”

“這個瘋子姓左,名字就叫大人。”店小二打扮的青年掃了燕趙一眼,又咬牙切齒道:“真他娘的是個神經病。”

燕趙深有感觸地點頭。從來沒有見過誰帶著一隊人馬出行,結果什麽事情也沒辦,自己把手下殺光了的。

“拾柒,對你惹不起的人,你最好保持必要的尊敬。”

一個侏儒從街對面的面館裏走出來,聲音像是在幽暗的地洞中穿行,陰冷而潮濕。他身量只有一個九歲孩子大小,行走間卻帶給人無法忽視的壓力。

拾柒臉上怒氣一閃,卻強自忍著,顯然十分忌憚這個侏儒。

侏儒慢慢走過來,走到燕趙的身前,站定:“小子,你最好不要讓我仰著頭跟你講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