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聽時(第4/9頁)

“聽這個意思你今晚不見涼王了麽?”

“姜放一定是要侍駕同見涼王的;奴婢便打算往京營裏巡視。”

“也對。”皇帝甚覺有理,沒有聽出什麽玄虛來。

如果必隆回涼州養傷,那麽就見不著了,如此看來,先前的顧慮倒是多余了,辟邪暗中松了口氣。

夜間皇帝召見必隆時,辟邪悄悄避在京營中,夜深才還。先看到棲霞的密報,將太後、成親王近日一舉一動詳細報知。皇帝不刻也回來了,舉著太後的書信道:“太後仍是往上江避暑,攜明珠同行,這裏有件喜事,你竟料不到太後將明珠認作義女了。”

這件事棲霞尚不知曉,從皇帝嘴裏說出來,讓辟邪不由一怔。

“給太後、皇上賀喜。”

皇帝笑道:“可惜沒有封號,看來也是一時興起。”

想必明珠在普聖庵見到了生母,才有這麽個動靜出來。辟邪不知太後什麽企圖,替明珠憂慮卻又接不到她只字片語。

明珠想明白了吧——辟邪心裏剜去一塊似的絞痛。

小順子待到左近無人,嘟囔道:“沈飛飛真的沒有跟著李師來麽?”

“他好逸惡勞,怎麽會千裏迢迢地跟來?”

“他留在京中多半為了明珠姐姐,師傅就眼看著他將明珠姐姐搶去?”

辟邪一把無名怒火頓時被他燒得沖天而起,喝道:“胡說什麽!他要和誰搶?誰又要和他爭?搬弄是非的功夫學的不錯啊。你皮癢了不成?”

“是。”小順子嚇得順口應道,會過神來連忙雙手亂搖,“啊……不是!”

辟邪笑道:“一邊去。”

他卻不料小順子大了,自己的主意不少,背著辟邪修書給明珠,替辟邪訴說了一通無端的思念之情。他又有一班朋友助他成事,竟將書信輾轉遞到明珠手中。明珠仔細察看信封,果見拆過的痕跡,知道書信途中除了落於太後之手,更不知由多少太監軍吏驗查過,看了小順子信中的胡說八道,更是氣惱。她自然不會回信,只是會知棲霞轉告辟邪務必阻止小順子私遞書信。

誰知小順子的信卻不斷,說的都是塞外風光,草原民風,沒有半句要緊的話。想必辟邪另有盤算,明珠便不再做理會。

這邊又是忙忙碌碌地打理太後避暑的用度物品,等六月初六啟程那日的一早,普聖庵的住持老尼姑卻送來了段太妃的一件包袱,說的明白是給明珠姑娘的。明珠攜至船上,打開看時,才知是大理公主親筆所書的“繡經”,其中夾注的都是父親宋別的筆跡,想來是當年的肅海小公爺新婚甚篤,軍事政務之余,只與嬌妻鉆研女紅為樂,興致昂然地要將肅海公府老封君的奪命針法與皇家獨到的刺繡融為一體,為妻子創出無雙傳世的繡藝來。誰知去國離鄉之後,竟以此為生二十載,當真命運弄人了。

這鐫永悠長的愛慕相思終於摒棄,只怕段太妃在見到女兒的那瞬便了無牽掛心願,這心是死透了,從此決無再見之日——明珠苦笑一聲,將繡經鎖入箱中,支開窗向外眺望,只見空蕩蕩的江面和兩岸黃帷,浩蕩的繁華之下,盡是這般的蕭條無趣。

“太後做什麽呢?”明珠問子葙道。

“領著妃子娘娘們看江景,挺高興的樣子。”

“那就去慈駕前伺候吧。”

明珠領著子葙步出船艙,慕徐姿迎面過來,悄聲道:“姐姐。”

“不敢當,”明珠施禮,“娘娘什麽吩咐?”

“聽人說姐姐這裏常收到北邊的書信?”

明珠笑道:“這可冤枉了,宮裏怎麽私遞書信?”

“也是……”慕徐姿躊躇一陣,慢慢嘆息道,“也不知皇上起居是否安樂,車馬是否勞頓。”

“禦前自有內臣和太醫們服侍,一天一個折子給太後報平安,皇上怎會有恙?娘娘太過擔憂了。”

慕徐姿搖頭道:“只有皇上身邊的人說了,我才放心。姐姐可憐我,就問一聲吧。”

明珠思量著她的話,夜裏窗欞之下提筆,卻無話可說。

“明珠姑娘睡了麽?”洪司言在屋外問。

子葙迎出去道:“還沒有,姑姑有事?”

“忙了一天,沒照顧到明珠姑娘。太後主子說了,明珠姑娘這個地方太過吵鬧,特別將水榭掃了出來,姑娘挪那邊去才清靜,不但涼快,整日裏都亮堂堂的,繡花才不傷眼神。”

“太後惦記了,那就挪吧。”明珠看著洪司言已揮手讓小太監搬東西,便命子葙拿著要緊的小箱子,跟著洪司言前行。只覺望野別墅這一帶侍衛太監較之別處都少,知道太後為了方便行事,將自己也支得遠遠的。

“既然來了,就是為了尋個開心。”洪司言攙住她的手道,“姑娘該歇著就歇,人生在世,何必太辛苦了?”

“是。”明珠點了點頭。連太後也有些快樂的企盼,何況是才二十出頭的自己呢?明珠坐在書案前,看著面前雪白的信箋低頭沉思,“哢嚓”一聲脆響,手中的筆杆在瞬間的決心中斷成兩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