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歌者均成天水(第3/7頁)

闕悲笑道:“後生可畏,左屠耆王的仇看來是你們報了。是大功一件啊。”

忽勒這才神色稍緩,道:“有仗叔父了。我還年輕。”

兩部人馬家眷隔著一條溪水紮營,命各自的快馬騎手搜索草原,打探消息。不幾日便回報道,東胡一支部落四千人會同漢軍正在南方百裏處交易馬匹糧食,沒有防備。

“偷襲。”忽勒道。

闕悲道:“偷襲自然好。不過他們人馬也不少,想個萬全法子要緊。”

“什麽叫萬全的法子?”忽勒問,“我帳下六千人,沖過去,一頓砍殺就好了。”

此時天色已極晚了,闕悲的意思是次日黎明拔營不遲,不料睡至夜半,卻有武士稟報,忽勒已率部悄悄離開,奔襲東胡聯營去了。

“怎麽不早來告訴我!”闕悲大驚,忙著穿衣佩刀。

武士道:“是悄悄走的,未免驚動谷蠡王,只怕帶的人也不多。”

闕悲頓足,“年輕人求功心切,定要栽個跟鬥。”

他領著四千精騎,星夜狂奔,接應忽勒。行出五十裏,便見前方潮水般的退兵。兩軍迎面會合,只見忽勒橫臥在那小歌手的馬前,身中數箭。

“王子的馬太快,甩開了後面人馬。”小歌手擡袖擦著額頭的汗,臉上的胭脂糊成一片,“漢軍的弓箭著實厲害,我們見王子中箭,又失了先機,只好退兵。”

“還活著?”闕悲急問。

“是,不礙大事。”

然而如此一來,東胡和漢軍都有了防備,偷襲之議只得擱下不談。闕悲雖然惱怒忽勒擅斷獨行,仍忍著怒氣前往探視。到得忽勒帳前,只聽忽勒的怒吼:“不礙大事?我死了你才高興吧?”

“怎麽了?”闕悲環顧左右。

奴婢們唯唯躲在一邊,輕聲道:“王子正在責罰人。”

“這種時候又是誰應當責罰?”闕悲不禁冷笑,當先跨入帳中。

一個孩童突然竄到闕悲身後,忽勒提著鋼尖馬鞭猛抽過來,幾乎打在闕悲身上。

“夠了!”闕悲喝了一聲,又緩下語氣道,“王子怎麽樣?”

“不礙大事。”忽勒賭氣道,垂下鞭子坐回褥子裏。

那孩子又跑了回來,服侍忽勒躺下。

“歌手,不要再惹你主子生氣。”那小歌手被忽勒打得渾身血痕,仍然笑嘻嘻地奉承。闕悲待下素寬,有點看不下去了。“現在偷襲自不必說了,”闕悲對忽勒道,“但仇還是要報的,只有帶人馬開拔,壓上對峙吧。”

“是。”忽勒頗氣餒,低頭道,“什麽時候走呢?叔父。”

“現在。即刻開拔。東胡也好,漢軍也好,要說獨鬥一路,我們都有勝算。但那兩家合兵,我們就要吃力了。好在漢軍只在此易馬,不會多管閑事,我們對峙時日一長,漢軍一撤,東胡自然落在我們掌心。”

忽勒急問:“時日一長?巨離忽距此也不遠呢。”

“要勝,就要有耐心。”闕悲站起身來,“要贏,也要贏得漂亮。這是服眾的根本。”

“是。”忽勒點了點頭。

入夜時分,屈射兵馬與東胡營地相隔二十裏駐紮,闕悲巡視完畢,夜已深了,回到帳中,闥穆阿黛上前道:“說個笑話給父王聽。”

“什麽啊?”闕悲對這個女兒愛如明珠,笑著將她攬在膝上。

“他們都在說,今天忽勒到了陣前,見了漢軍的弓箭厲害,掉頭就跑呢。”

“胡說。”

“他單槍匹馬走在前面,只受了點輕傷,父王以為是他運氣好麽?沒死就不錯了。他們都說,是他養的歌手快馬將他搶回的。手下這麽多武士,獨獨只有一個歌手忠心耿耿,豈不好笑?”

“不管是誰議論,你不要再到處亂說。”

“知道了。”闥穆阿黛笑道,“不過,父王要是答應大王,讓我嫁給忽勒,我可不幹!”

“好了,”闕悲道,“天天說,天天說,不嫁人才好麽?”

闥穆阿黛瞪大眼睛道:“要嫁就嫁蓋世的英雄。”

闕悲呵呵大笑,忽而聽見帳外腳步亂作。“吵什麽?”他出帳問自己的武士。

“忽勒王子最喜歡的歌手走失了,正在滿世界找呢。”

定是今天挨打的小歌手了——闕悲一笑,著實懶得管這種閑事,只命人不得騷擾貴胄家眷,便徑自休息。睡了不過兩個時辰,便隱隱聽得一陣喧嘩從營地的南方炸開,他陡然一驚,翻身而起,那陣喧嘩卻漸漸透入聯營腹地,細聽卻不似交戰之聲。

“王!”武士掀開帳簾,探頭咂舌道,“王子忽勒請您過去看看,似乎有件奇事。”

闕悲對忽勒已有些不耐煩了,穿了衣裳,領著人微微帶著怒氣闖入忽勒帳中,卻頓時怔了怔。忽勒正拿腳尖撥擼著面前一堆人首,地上珍貴的皮裘被血液腦漿染成一片汙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