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寒江妃子(第4/11頁)

可是比之利劍穿心的疼痛又能如何?十個親兄弟的鮮血澆鑄的心腸,豈容太後小覷——辟邪微微冷笑。

“什麽高興的事?得了恩典了?”李及湊過來問。

“沒有什麽事。”辟邪出了慈寧宮放聲大笑。

五月初一,皇帝開始有點坐臥不寧,翻著顏王的筆記,目光卻顯得魂不所屬。

“宮裏有座佛院,你知道麽?”皇帝合攏了手紮。

辟邪想了想,“壽寧花園後面何止一座,道觀也有。”

“從未去過,”皇帝一笑,“今日初一,去看看。”

唯恐僧道妖言惑主,歷代祖宗的家法都不許僧道侍駕,最後演變成不許皇帝參禮廟觀。

辟邪婉轉道:“近日事務繁多,皇上是想清靜一會兒,自然不必帶什麽人。”

“極是。”皇帝笑道,“你跟著就行了。”

辟邪傳話給吉祥,命人一路上回避,侍奉皇帝悄悄行至壽寧花園後的大佛堂裏。出家在此伺候香火的也是年老的宦官,此刻退出老遠。佛祖金面安詳垂視,悠然無聲。

“上香。”皇帝道。

辟邪拈香奉在香爐裏,見皇帝背著手仰面望著,目光沉靜,青煙中嘴角的陰郁更是鮮明。

“你不祈求些什麽?”

辟邪微笑道:“有皇上在就行了,別的都是虛妄。”

“你倒輕松寫意。”皇帝撲的笑了,“我何嘗不想能依靠什麽人?”

辟邪指著自己的心口道:“奴婢雖然說不上給萬歲爺分憂,不過心這裏有個口子,裝不下的煩惱自然溜了出去。皇上什麽話奴婢聽了都無妨。”

佛堂外悉索的腳步,似是三五個女子。皇帝皺眉,向辟邪招手,隱身在帳幔之後。

“奴婢替娘娘上香。”那宮女的聲音刹是清脆,皇帝聽著耳熟,好像是椒吉宮裏的人。

果然聽慕徐姿道:“不用,我自己來。”

宮女撣動跪墊之聲,衣裙腳步交雜之聲,頗為熱鬧。一會兒靜下來,只有慕徐姿撥動佛珠的聲音清晰可聞。

“佛祖保佑皇上北伐凱旋。”慕徐姿默誦完佛經,輕聲祈福,隨後又默然半晌。

皇帝一笑,正要走出去,慕徐姿卻接著顫聲道:“如果皇上有什麽意外,佛祖可憐見,千萬別讓我知道,只求能在皇上之前一刻,拋卻這孤獨塵世,地下能對皇上笑臉相迎。我只求這一件,其他榮華子嗣一概不要,就算皇上從此再不眷顧臨幸,也沒有什麽……”

“娘娘!”一旁的宮女已然驚呼起來,“不吉祥的話,千萬別說。”

“說也說了。”慕徐姿如釋重負,“磕了頭走吧。”

拋卻所有的尊貴幸福,只祈求早死——皇帝覺得慕徐姿有點癡了,傻了,掏空了一切都給了自己——傾聽著她的腳步遠去,他撩起帳幔走到佛堂外的陽光下,百般的憂慮中又多了一件心事。

“朕打算擡舉訸諧兩個淑儀。”他道。

辟邪對這種事提不起興趣,懶洋洋地敷衍,“是。奴婢給皇上道喜了。”

女人想要的東西,男人通常都給不了。長相廝守,白頭到老,哪怕是死在一處,對此刻的皇帝來說都沒有斬釘截鐵保證的勇氣。

“都冊妃。”皇帝的聲音明朗起來,與其說一瞬間擺脫了些微內疚,倒不如說是盡其所能,給喜歡的人恩典和依靠,忍不住有無限的欣慰。

“那麽今日就得交給內務府預備。”辟邪道,“至少金冊少不了置辦。”

“快去吧,諭知內務府之後,兩個淑儀的宮裏都去報個喜。”

“皇上,奴婢領過旨意,不得往嬪妃宮裏走動。”

“眼前沒有別人,就是你了。”皇帝笑笑,“給你機會發財,還要挑三揀四的麽?”

辟邪無奈,去過內閣和內務府,不情不願地拖著腳步向椒吉宮走去。門前的小太監看見他不住的點頭哈腰,一叠聲的“六爺”請入宮內。

“給娘娘道喜。”辟邪笑盈盈叩頭,“萬歲爺的旨意,也請得了太後娘娘的懿旨,就要冊封娘娘為妃呢。”

“是麽?”慕徐姿在喜訊之下茫然,漆黑的眼神遙望著遠方,更顯深邃。

“娘娘大喜啊!”椒吉宮的宮人開始歡呼雀躍,奔走相告,一瞬間便跪了一屋子的人,齊刷刷叩頭賀喜。

“皇上怎麽想起來的?還說了什麽沒有?”

辟邪掩飾自己的冷笑,“娘娘聰明,不用奴婢說,也明白的。”

“你們都出去。”慕徐姿向眾人微笑道,“一會兒好好樂。”

這便是有要緊話說了,眾人風卷殘雲似地退出門外,殿上只有辟邪一人仍跪在地下。

“有一件事麻煩公公。”慕徐姿道。

“不敢當。娘娘有什麽差遣盡管吩咐。”

慕徐姿站起身慢慢踱著步,裙擺流雲輕拂,在辟邪眼前飄忽。

“娘娘。”辟邪覺得有些眼暈,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