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四章洪定國

辟邪喝住王舉府中家人,一個也不許隨便走動出門。成親王也騎馬趕到,拿出親王印信叫人往九門提督袁迅處調兵,封鎖將軍府,他又親自坐鎮,隔絕內外消息。辟邪連夜趕往宮裏,紫南門遇見遊雲謠當值,匆匆向他說明事關緊急,鄭璧德聞訊也趕出來,開了宮門容他直進乾清宮。

值宿的李及卻素來是個不知好歹的人,聽見聲音從值房裏出來,挽住辟邪,口中笑道:“萬歲爺?自然在椒吉宮慕娘娘那裏。”

小順子上前一把將他推開,“李爺,對不住,一會兒再和你閑聊。”

辟邪心倒全靜了下來,先囑咐李及道:“我深夜回宮的事,你切不可向別人多言。”

李及怔住道:“六哥兒看我平時是這等人麽?”

辟邪笑道:“小順子,你給我服侍李爺,等著天亮萬歲爺回乾清宮。”

“哎!等等。”李及不明所以,上前糾纏,被小順子攔住。

辟邪在椒吉宮門前整理宮衣,請吉祥通報,片刻的功夫皇帝便在裏面叫。寢殿裏火燭才點起來,尚覺昏暗,簾後美人衣裙不安地飄動,想必慕徐姿也惶恐地起身了。皇帝披著衣裳俯下身道:“快起來說。”

“王舉和良湧在王舉府中被刺。兩人都已身亡。”

“都死了?”皇帝在一瞬的沉默後有點茫然地追問。

“是。”

皇帝裹緊衣裳,靠入椅背裏閉目不語。

“皇上,”辟邪道,“現今兩人被刺身亡一事尚未泄漏,到了天明,紙裏包不住火,京城轟動,再做補救就難了。”

“知道了!”皇帝道,“朕要想一想。都出去。”

辟邪和吉祥退到門外,相顧無語。明月照人,原本是溫潤甜美的春夜,不料瞬間鬥轉星移,無數人的命運就在今夜皇帝的一念之間翻天覆地。門內傳來皇帝焦躁的踱步聲,良久之後愈為沉重,最後猛地停在門前,再無動靜,仿佛心跳猝然休止,讓人愕而透不過氣來。

更聲在死寂中驚起漣漪,漸透深宮,原來已是三更天了。

“嘩啦”的一聲,皇帝拉開了門,微微發紫的嘴唇中透出安靜的聲音,“辟邪,你進來。”

四月十五日深夜,華東門在寂靜中洞開,沉沉甬道另一端的白玉天庭,恰是滿地月華如水。挎刀侍衛遊雲謠眼下職位尚低,但儼然已是紫南門侍衛的領袖,平時微笑的嘴角今晚卻讓燈火下的陰影刻上一派殺伐決斷的威嚴。他扶劍相望,兩匹駿騎正從禦馬監方向喧囂飛奔而來,從華東門一掠而過。遊雲謠目送他們穿出青龍門,才翻身上馬,放聲高喝:“關門!皇上旨意,除紫南門、朱雀門外清和宮諸門嚴禁出入。”聚在他身周數人手持火把,撥轉馬首,響鞭急作,四處飛傳皇帝嚴旨。

此時那兩騎已過奉天橋,趕至城南時,撫民門守軍聽得鸞鈴大振,忽明忽暗的火把之下望到明黃的王旗招展,忙不叠開拴放橋。馬上人驗過火牌,毫不遲疑,從門縫裏一前一後竄出,躍到橋頭,不顧橋未放穩,狠抽一鞭提馬騰空躍至護城河彼岸,立即分道揚鑣。吉祥手持王旗直奔小合口大營,辟邪士卒服色,背負靖仁劍轉向西南官道疾馳。

直至晨曦微現,官道匯與金回港相齊。路上行人已很多了,見他飛馳狂奔,紛紛往岸邊樹林裏閃避。辟邪向南而望,果然有兩騎戰馬正在此涉淺灘渡河而來。兩人衣著、馬衣鞍轡都已除去京營字號,李師負劍當先,黎燦長槍掛於馬腹,緊隨其後,裹蔽槍尖的紅緞被水濺得滴血般深紅。兩人在行人驚呼中沖至岸上,見辟邪僅一箭之遙卻不肯稍減馬速,都是不住高罵。再行二十裏,便是驛站,辟邪換馬之際被兩人趕上。他喝了幾口水,用長巾裹住口鼻遮風,拍馬便走。黎燦和李師眼睜睜看著,已顧不上喘口氣,換了馬緊追。

如此換馬四次,疾馳六百裏,日暮時已至桐州西境,再向西便入誇州。辟邪在驛站稍歇,叫下飯菜等不多時,黎燦與李師各持兵器也走了進來。李師將斜月劍拍在桌上,伸手抓起饅頭狼吞虎咽,黎燦松散筋骨走動幾圈才坐下。驛卒十分周到巴結,圍著三人不住陪笑伺候,盯著黎燦和李師的長槍利劍亂看。辟邪和黎燦都是一言不發地吃畢,李師也顧不上多嘴。此時門外馬也已備好,辟邪起身笑道:“兩位外面稍等,我一會兒便來。”

黎燦應了一聲“好”,走出門外。李師早上了馬,不耐煩左顧右盼,忽聽驛站內有人一聲慘呼,不由驚而轉眼看著黎燦。黎燦恍若未聞,正將長槍掛在鞍旁,整頓行裝。

李師急問:“裏面可是出了事?”

在外伺候馬的兩名驛卒臉色已變,轉身想奔,被黎燦長槍閃出,搠殺在地。

李師阻之不及,勃然大怒,長劍出鞘指著黎燦喝道:“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