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王舉(第2/8頁)

“皇上……聖明。”翁直低下頭。

“朕給你打個保票。”皇帝道,“這麽些年了,都不見顏王的舊人作亂,難道還不足說明你們的清白?以後誰要是敢拿這件事挑撥離間,朕決不輕饒。”

“謝主隆恩。”翁直撲通跪倒,“吾皇仁慈聖明。”

皇帝安撫了一番,漸漸說到正題上,“今天的議論,翁卿什麽主張?”

翁直道:“以臣看,大軍還是固守西努阿河為妥。”

“為什麽?”皇帝追著問。

翁直道:“現在的震北軍,與先帝時的震北軍不可同日而語。上元六年、九年,兩出雁門,三十萬大軍都是精騎輕甲,糧草充足,可做長途奔襲。自逆王伏罪之後,震北軍四分五裂,多數精兵馬匹被藩王瓜分,留下的騎兵只得十二萬。朝廷征收的糧餉,雖足夠三十萬大軍一年的軍備,但是馬匹尚缺,就算是調至樂州的征勇悉數開至前線,仍有多數是步兵。較之匈奴的輕騎,恐怕追之不及,一旦前鋒遇伏,更是遠水不解近渴。皇上讓震北大將軍王舉固守,截斷匈奴南下必經之路,封鎖肥沃草原,不予其修養生息的機會,是上上之策,臣開始便贊同得很,沒有異議。中原和匈奴糾纏了百年,皇上不可心存一戰而破的僥幸,要有長期苦戰的決心。”

“你說得對。”皇帝大喜,不住點頭激勵,“現今王舉和必隆分歧甚大,你看有何良策?”

“必隆是親王的身份,王舉又是擎節鉞的授命大將,自然僵持不下。以臣所見,應當遣一名德高望重的皇室貴胄,領皇上的嚴旨監軍才好。”

“德高望重的皇室貴胄?”皇帝思量,“朕的皇兄景佑親王如何?”

翁直道:“皇上信任景佑親王,自然是好的。臣想的卻是巢州王良湧。”

“哦?”皇帝微微一笑,“翁卿直言不妨。”

“是。景佑親王才幹雖佳,當年不免有奪嫡的念頭,將他派至軍前,會有些議論紛爭。親王多了顧慮,如何領兵?巢州王是皇上的叔輩,論身份更重;論才幹……”翁直笑,“監軍一職,只要一貫了皇上的旨意,才幹麽……”

皇帝點頭,君臣二人都心照不宣,閉口不談成親王景儀,當即敲定了良湧。此時夜深,翁直告退,皇帝向屏風後招手,“你看如何?”

辟邪踱出來笑道:“萬歲爺聖明,奴婢無話可說。”

他的身子還在微微地發抖,皇帝問道:“你累了麽?”

“是有些累了。”

從倚海閣退出,腳下林海洶湧咆哮,從海底的深淵裏只傳來一句垂死的尖叫,模模糊糊象是那有些忘卻的聲音。的確是很久沒有人提及了,顏王二字就像是點燃的引線,仍然可以隨時隨地將辟邪的心炸得粉碎,好讓血液中流動的利劍脫鞘而出。他覺得自己的雙手在殺氣騰騰地顫抖,空曠夜中血霧飄浮,身只影孤無處可去。

“怎麽還在這裏?”皇帝站在廊下問。

“今天歇得早,奴婢在想去哪裏。”

“沒地方去,就陪朕呆一會兒。”

辟邪笑道:“還聊政務麽?奴婢不行了。”

“那就不說話,下棋也好。”

“啊……好。”辟邪怔了怔,“遵旨。”

斷斷續續下了小半個月的雨,等終於放晴的時候,傳來了好消息。景優公主與大理皇子段秉終於圓滿成婚,而良湧也欣然奉旨,擇日上京面聖。北方雖然並未大勝,但仍捷報頻傳。

據如意的密折,段秉不但在官面上與如意甚是融洽,還遣了心腹常常往來。辟邪看後,總覺那所謂的心腹正是宋別無疑,但自己並不喜宋別與如意往來,多生枝節。隔日宋別的諜報也到了,原來是段秉授意所為,料想這位太子也是蠢蠢欲動。事已至此,辟邪只得回復請宋別對如意多加照顧,小心他落入段秉彀中。

他打發小順子將京營的公文和密信帶給李師,眼看是皇帝起身的時候,整理宮服至倚海閣前,只見小合子一人在外。

“我來得遲了?”

“不遲、不遲。”小合子上前給辟邪行禮,道,“萬歲爺去河邊釣魚了,叫師叔也過去。”

辟邪笑道:“皇上還釣魚?屢戰屢敗也不覺得膩。”

“可不是。”小合子也笑。

河邊果見皇帝便衣坐在椅子裏,四周一片肅穆,眾人大氣也不敢出一個。辟邪只得悄悄走近,輕輕道:“皇上萬福金安。”

“嗯。”皇帝回頭,“坐那邊吧,折子都拿到這兒來了。整天在屋裏,白糟蹋了這麽好的春日。”

東方曲折的河面上是明亮的緋紅,林中的青鳥感受著春光恬靜的溫暖婉轉歌唱,漸升漸高的陽光投在辟邪身周,蒸騰著他清晨的寒意,奏折上明亮的陽光漸漸灼痛了他的眼睛,擡頭看時,皇帝仍平心靜氣、目不斜視地盯著河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