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黎燦(第4/8頁)

辟邪搖頭微笑道:“人是世間的蠢物,不分事物是兇是吉,凡是覺得有利可圖,都會不得已去做的。就說這次北征,再兇,二十多萬大軍一樣要往匈奴虎口裏送;再吉,也不會兵不血刃就凱旋還朝。謀事在人,成事在天,問了反而平添煩惱。”

一個三十多歲的沙彌轉過頭笑道:“聽這位小施主的話,就知是位既矜貴又豁達的人,二位若不嫌棄,請至禪房用杯茶,貧僧的師父愛交朋友、結善緣,不妨一見?”又向辟邪身後看了看,“這位施主也是同來的吧,也請進來。”

辟邪一怔,轉身便見青年的濃烈眼神,對自己笑盈盈看著。姜放已道:“原來是黎燦。”

“大人。”黎燦拱了拱手,“巧啊。”

辟邪知他有意與自己交手,一路跟了下來,自己和姜放卻無半點知曉,不由暗暗打起了精神,也要探他虛實,道:“黎將軍走了不少路,一起喝杯茶可好?”

“好,多謝。”

三人跟著那沙彌去了後面禪房,裏面一塵不染,淡淡飄著茶香,三人在客座隨便坐了,不刻那沙彌捧著茶進來,後面跟著一位五十歲上下的僧人。那沙彌道:“各位施主,這位是貧僧的師父,法號聞善。”

“阿彌陀佛。”聞善上前與眾人見禮。那沙彌為眾人奉茶後掩門自去。聞善與姜放寒暄幾句,這時走到辟邪面前,才要合十說話,突然瞪大了眼睛,臉色青白,向後倒退了幾步,“原來,原來是當今聖上……”

辟邪和姜放如聞雷霆,猛地大吃一驚,姜放喝道:“不許胡說!我們是在朝廷裏當差的。”

聞善慌亂道:“不會錯的,這位施主出身親貴無比,眉宇凝聚天下之氣,早已江山在握,不是當今聖上,又是什麽人?”

姜放騰出手來,拿住聞善的衣襟,怒道:“住口!”

辟邪變色道:“這位大師看錯了,在下是個微賤之人,怎敢和皇上相提並論。”

黎燦卻在對面看熱鬧,不料姜放將聞善一掌推至自己面前,聞善又怔怔看了他半晌,最後長嘆道:“原來這一位也是九五之尊,人中蛟龍。”

黎燦放聲大笑,“大師,一山不容二虎,若如你所說,我和這位兄弟如何能同處一室?”

聞善道:“施主的龍氣直在極北,業祚十年尚成。”

黎燦不以為意,笑道:“我才知道,這位大師,竟是有些糊塗的,見了誰都認作是皇帝,豈不找死了麽?”

辟邪和姜放神色稍緩,道:“喝杯茶歇足,卻惹出這個麻煩來,告辭了。”

聞善拉住辟邪和黎燦的衣服道:“二位,貧僧適才失言,不要見怪,只有一件事,二位切記,北方大兇,正是二位的死劫。既然勢在必行,貧僧多言無益——二位小心的,就是一個水字。”

黎燦一怔,皺眉道:“我奉調上京,要做京官兒了,誰去北邊?”摔脫了聞善的手,瀟灑而去。

辟邪和姜放走到外面,黎燦已經走遠,辟邪問姜放道:“你可知黎燦住在何處?”

姜放道:“屬下就去查明。”

“查明之後,不必回報我知。這個聞善,也是一樣。”

姜放知他所指,不由追問了一句:“要不要問明聞善和尚的來歷?”

“不必了。”辟邪道,“我認得他。”

次日傍午,明珠掩了自己的屋子,往居養院去,過了月亮門,卻看見辟邪一個人從雪地裏迎面走來,當即上前道:“六爺,怎麽出門了?今日有差事?”

辟邪笑道,“今日我不在居養院吃飯,小順子也早去了廊下家吃酒賭錢,不必準備晚飯了。”

“好。”明珠有點失落,畢竟吉祥如意也都不在居養院住了,自己一時倒無處可去,猶豫了片刻,要往回走。

“明珠!”辟邪叫住她道,“不去居養院了麽?”

明珠道:“一個人有什麽意思?”

辟邪笑道:“誰說一個人,我不也在?”

“六爺不要和二爺學,沒正經話,六爺若在,這是又去哪裏?”

辟邪道:“我們看燈去。”

“看燈麽?”明珠喜出望外,“爺什麽時候變得這麽大方?”

辟邪笑道:“小順子不在,我只需看住你一個,為什麽不去?”

正月十六日,上元節的燈會更盛,無論大街小巷,都是火做遊龍,蜿蜒不絕。燈市最旺之處,還是在燃春橋一帶,兩岸梅林裏張滿彩燈,橋心望下去,龍宮珊瑚般輝煌一片。明珠笑道:“這才是燃春的意思了。”

辟邪道:“被你這麽一說,倒要懷疑江據放作《燃春賦》時是不是解錯了此橋的意境。”

此時南北城池縱橫數十裏燈火撼天,鼓樂穿雲,四周一線火色明亮的天空,照得人面目清晰如畫,明珠笑容圍在亮澤的猞猁裘中,看來華貴出塵,她忽而擊掌道:“爺看江面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