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招福

次日清晨,辟邪起身時棲霞已等在外面,請他到了僻靜的所在,在他耳邊悄聲道:“郁知秋。”

“正是。”辟邪點頭笑道。

棲霞的職責在宮外,還不知原委,問道:“他是爺提拔上來的,怎麽想起刺殺爺呢?”

辟邪道:“景優公主不願下嫁大理,還不是因為和他有了私情?他以為我在上江行宮撞破他和公主私會,如今公主不肯嫁人,他擔心東窗事發,急著找我滅口泄憤呢。”

棲霞道:“是我魯莽了,竟將貼子送到紫南門侍衛眼皮底下,可不是巴巴地告訴他六爺夜間宿在宮外。有他心懷叵測,爺要小心。”

“不妨事。”辟邪道,“昨晚追蹤下去的小子是誰?輕功很好。”

“那是我的義子,小名就叫憂官兒,”棲霞道,“他是戲班裏的出身,後來父母養不活了,賣在院子裏,我看他聰慧,一直帶在身邊。”

“很年輕啊。”

“可不是,只有十六歲。本來倒是想讓他過來給爺請安,但是今天一早就遣他去西邊了。”棲霞見辟邪點了點頭要走,忙道,“爺,這個郁知秋膽子也太大了,對六爺又是嫉恨,放著實在是麻煩,要不要……”

“只等大事稍定,必要了他的腦袋。”辟邪嘆氣道,“這個人沖動難自持,心胸既窄,又喜歡做蠢事,可惜了他那麽好的身手,要是他那點熱血灑在戰場上倒好了。”

棲霞笑道:“六爺既是這麽說了,還不容易麽?”清早天氣冷,棲霞交待人撣出一副猞猁裘給辟邪穿。那仆婦笑道:“媽媽可別罵我懶,這皮裘不撣也罷,宮裏已經有人捧著衣裳包袱來接六爺了。”

“快請進來。”

果然是小順子挾著包袱眉花眼笑,東張西望地進來。辟邪道:“怎麽找到這裏來了?”

小順子背著棲霞暗使眼色,道:“明珠姐姐想著師傅衣裳單薄,讓我宮門一開就拿著羊絨袍子來。”

辟邪會意,忙告辭出來上車。小順子擠在他身邊道:“了不得了,宮裏亂了套了。”

辟邪嗔他誇大其辭,道:“能有什麽了不得的大事?”

“昨晚萬歲爺幸椒吉宮,去了沒一會兒,西王的折子便到了,乾清宮當值的是二師伯,也沒敢驚動聖駕。誰知半夜裏康健師叔悄悄地到了居養院,說是西王另有一封密信呈到慈寧宮,太後看後很是不悅。果然一大早就遣人請皇上,卻碰上椒吉宮風風火火地急召太醫,現在也不知是不是聖體違合。宮裏亂得粥一樣,二師伯命小合子來送信,叫師傅快回。”

辟邪微吃一驚,道:“知道了。”小順子已探出頭去,催著車夫急行。

他們趕回乾清宮時,只有禦前太監李及站在門外,被辟邪一把抓住手臂問道:“萬歲爺龍體安泰?”

“好著呢,聖駕正在慈寧宮。”李及是個嘴快的人,忍不住壓低聲音道,“六哥兒定還不知道,叫太醫的是訸淑儀,聽說是一早起來就在萬歲爺眼前昏死過去了,把萬歲爺嚇得不輕。”

辟邪松了口氣,不及細想,便道:“萬歲爺無恙就好。我這便去慈寧宮候旨。”

李及咂舌道:“那可要小心了——今兒個兩位主子都不痛快著呢。”

辟邪自然是萬分不情願去慈寧宮,只因不放心西王白東樓的那封密信,不得不悄悄走至慈寧門裏,院子裏已站滿了人,黑壓壓的一片寂靜。如意向他微微招了招手,才低聲說了一句“裏面似乎爭起來了”,便聽見宮內“咚”的一聲,皇帝煞白著臉,竟自己推開門走了出來,下台階時一個踉蹌,讓吉祥手快扶住。

“走!”皇帝咬著牙道。

吉祥見勢不妙,哪敢做出平日裏半分的揚眉吐氣,只低喝道:“萬歲爺起駕了——”

辟邪訝然望著如意,見他只是苦笑,也不敢多言。此處人人噤若寒蟬,眼睜睜看著皇帝撩起衣擺上了步輦。

“皇上且慢,皇上留步。”洪司言從正殿裏小跑著出來,搶住鑾駕的轎杆,低聲哀求道,“皇上,且去裏面認個錯吧,皇上如此走了,今後還能進這慈寧宮麽?”

“你要朕認什麽錯?”皇帝冷冷看著她。

洪司言急得跪在地上,苦苦道:“皇上誤會了,奴婢在太後主子身邊伺候了三十年,怎麽不明白太後的心意?天下哪裏有不護著自己兒子的母親?哪裏會有幫著別人對付自己兒子的母親?”

皇帝怔了怔,銳氣稍減,道:“洪姑姑言重了。”

洪司言正要講到要害,卻見眾人目瞪口呆地一邊看著,喝道:“你們還不退下。”

皇帝既已說了啟駕,還有誰敢停步,聽洪司言如此說,都面面相覷。偏偏皇帝也是極要面子的人,不肯開口說留。吉祥一邊賠笑道:“是,洪姑姑有體己話兒要說,奴婢也請萬歲爺留步。”說著向眾人暗暗擺手,隨侍人等即刻風卷殘雲似的退出門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