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招福(第2/9頁)

皇帝無可奈何,嘆道:“洪姑姑起來說話。”

洪司言起來在皇帝耳邊嗔道:“皇上太魯莽了。怎麽話才說了個開頭就發起火來了呢?”

“白東樓一封書信過來告狀,母後便急急傳詔多次,見了面就是一通責備,朕只看見母後極力維護他,卻全不體諒朕此刻內憂外患,殫精竭慮……”

“皇上住口!”洪司言怒道。

“你說什麽?”皇帝怒極,豁然站了起來。

洪司言道:“皇上這麽大了,不要再說小孩子的話。皇上在外殫精竭慮不錯,太後在這慈寧宮裏哪一天不是寢食難安?皇上只道太後維護娘家人,卻不知當年四路親王進京勤王,對朝廷是多大的功德?別的人且不說,奴婢卻知當年洪親王實是一點壞心也沒有,不然,十年前這江山便姓洪了,哪有今天的萬歲爺?”

皇帝本來還要喝止她,聽到最後一句,頓時語塞。洪司言柔聲道:“皇上且想一想,哪裏會有人好端端的正經真太後不做,把自己兒子的江山拱手讓給娘家人的道理?太後若要偏袒四個親王,為什麽替皇上選後的時候,放著娘家那麽多的適齡郡主不選,卻選了重臣王家的女兒?要說皇上撤藩的心意雖堅,又怎比太後多年前的預見?不然其他的皇子都放出藩地為王,獨獨成親王留在京裏不封?還不是怕今後皇上手足相殘麽?”

“手足相殘?”皇帝一個冷戰,“不會的。”

“皇上手足情深,就沒想過太後主子也有手足?”洪司言嘆道,“洪王當年為了太後……”她轉而苦笑,“不提也罷了。奴婢這裏悄悄地對皇上說,別人還不知道:前兩年太後鳳體違合,太醫院的陳襄來看過,怕也只有四五年的壽數了……”

“什麽!”皇帝大吃一驚,顫著嘴唇握住洪司言的肩膀,“洪姑姑說什麽?”

“皇上!”洪司言止住他,往宮內看了一眼道,“太後還不讓皇上知道傷心,主子只盼這幾年太太平平的——兒子是自己的血肉、兄長又有多年的恩義,都是割舍不掉的牽掛。兩面整天算計著,主子還能安心地去麽?”

皇帝捂著臉坐在步輦上,沉默了半晌才道:“洪姑姑,不是朕不想太平,是他們逼得朕太緊啊。”

“奴婢知道,”洪司言一如多年前撫著皇帝的肩膀,道,“杜桓和白東樓兩家狼子野心,太後主子何嘗不看在眼裏。”她見皇帝猛地擡起頭來,神色異樣,知道他又想起了杜閔那件事,忙接著道,“主子她又如何不怒白東樓那廝言辭狂妄,肆無忌彈?可這些人都是好惹的麽,太後三十三歲守寡,替萬歲爺將朝廷把握至今,還不是靠個‘忍’字,要照萬歲爺現今這般抓個把柄就是上諭怒斥一番,那兩家藩王早便反了。更何況,為人君者,怎能將脅迫的話輕易出口,太後責備皇上,也是為勸皇上多加忍隱,做事定要有十足的把握,不然稍一失足,便要引火燒身的。”

皇帝低頭不語,洪司言只得攙他起來,道:“快進去,向母後磕頭認個錯,便好了。”

皇帝甚是執拗,仍道:“朕不去。”

洪司言冷笑道:“皇上從來都不是這樣的,定是哪個奴才挑唆,教皇上這些不孝順的舉動。”

“沒有!”皇帝倒抽了口冷氣。

“皇上一道上諭寫得朝野大嘩,藩地親王跳著腳要上吊,定是身邊能人多了,出的好主意。”

“不關奴才們的事。”皇帝拉住洪司言道,“是朕隨便寫的。洪姑姑說的都對,朕這便給母後磕頭去。”

饒是他們壓低聲音說話,辟邪師兄弟三人耳目聰穎,隔著慈寧門,仍是聽了個大概。如意聽到最後,臉也白了,對著辟邪不住使眼色。辟邪知道此時避其鋒芒要緊,聲色不動間退出人群,回到乾清宮內書房,果見白東樓的折子在奏案上放著。他是專事節略的內書房掌筆,看了也非僭越,速速瀏覽了一遍,見西王文中有恃無恐地哭鬧逼迫,不禁牽扯嘴角,笑了起來。將折子放還原處,才感到身周一片寂靜,走到廊下望著落葉紛飛撲在腳前,忽而發現,生命的凋零竟是如此迅捷,一旦那個蛇蠍般的靈魂分崩離析,自己又將何去何從?辟邪被突如其來的恐懼和迷茫的冷汗遮蔽著眼睛,力不從心地靠在柱子上微微喘息。

李及走過來趕他,道:“六哥兒,娘娘到了,接駕、接駕。”

辟邪笑道:“李公公說笑,這時候哪位娘娘會來。”

“訸淑儀。”

辟邪這才想起椒吉宮急傳太醫的事來,道:“不是病著麽?”

“是啊……”李及用力抓著鬢角,也是不明白。

但慕徐姿就突然從日精門裏走入,華服飄動曼妙難言,艷色如同彩雲撲面。乾清宮一眾人等跪倒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