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宋別(第3/7頁)

皇帝松了口氣,見身邊的慕徐姿夢中仍在微笑,只輕輕挪開她的手臂,披上衣服起身。

“什麽事?”開門見到吉祥跪在地上,皇帝仍是惱怒,“半夜三更的。”

“奴婢罪該萬死,”吉祥叩頭道,“辟邪求見。”

皇帝怒極而笑,“朕倒忘了,傳了他幾個時辰,這時卻到了。”

吉祥捧來袍子,道:“皇上,外面涼。”

“這是幹什麽?”皇帝擺了擺手跨出門去,辟邪已在廊下跪候,雖然裹得嚴不透風,仍在微微寒戰。皇帝原本想要呵斥一句,見狀卻也不忍出口。

“奴婢打擾萬歲爺安枕,罪該萬死,皇上恕罪。”辟邪道,“夜深風寒,請萬歲爺多穿件衣裳。”

皇帝由吉祥伺候著穿上夾袍,疑惑道:“這是去哪兒?”

“事關重大,奴婢鬥膽,請萬歲爺跟著來。”辟邪站起來側身引路。

夜涼似水,白霜滿地,東大天道裏一路火燭也頗顯黯淡,回聲的只有皇帝自己的腳步,辟邪緊跟在他身後,卻仿佛不存在。皇帝深深吸了口氣,“原來宮裏還是可以這麽安靜的。”

辟邪微笑得甚至有些空靈,皇帝瞬間以為那只是他的魂魄。

“萬歲爺說靜,哪個敢出口大氣?”他說話的時候唇邊也是靜悄悄的,如此清冷的空氣裏也沒有吐出絲毫的白氣。

皇帝將他往前拉了一步,觸及他的胳膊,才覺稍稍安心。“你走在朕身邊,這麽說話太累。”

“是。”辟邪答應得甚快,仍落後皇帝半步,不敢比肩。

眼前就是奉先殿,值房裏還亮著燈,皇帝駐足向正殿行了禮,辟邪也畢恭畢敬地默默祝禱。

“想什麽呢?”

“先祖保佑我朝昌盛。”辟邪笑道。

皇帝也笑了。值房裏的人似乎聽到了動靜,咳嗽兩聲站起身來。辟邪在唇邊豎起手指,牽住皇帝的衣袖悄悄從影壁的陰影裏穿門而出。將深宮燈火甩在身後,輕柔光華頓時撲面而來。此處松海之上繁星如織,天際猶如江水浮動,倒影凡世眾生。

而辟邪此時卻在樹影裏使勁拽著皇帝的袖子。“萬歲爺,請移駕在此稍候。”

“這裏不是明知園麽?”皇帝伸手擋開眼前的樹枝,忍俊不禁,“朕為什麽要鬼鬼祟祟的?”

辟邪“噓”了一聲,“三更。”他突兀地道。

“嗯?”

遠處城垣上的巡鈴飄了過來,深宮裏的更聲也隨之唱和。皇帝見辟邪執著地搖頭示意噤聲,任心中諸多疑惑好奇,也只得靜悄悄站著。不刻明知園南門衣群娑娑拂地,皇帝一怔之下,已見一個二十五六歲的宮女步入,環顧園內,又連連擊掌,最後嘆了口氣道:“偏是要緊的時候,他卻遲了。”

“等等也無妨。”又是一個宮女打扮的少女走了進來,倚在樹枝上,遙望星辰。皇帝聽她聲音撚熟,卻全不記得識得這樣一個宮女,轉臉看著辟邪相詢。辟邪卻只微微冷笑,咬緊牙關半字不吐。

“難道今夜宮裏侍衛都有什麽急差?”那少女靜了半晌,終於嘆了口氣。

皇帝聞言大怒——以侍衛之職,竟敢擅入大內與宮女私會,欺君罔上,毫無廉恥,實可當誅。皇帝已氣得發抖,只等著那侍衛前來便要辟邪將之鎖拿。誰知那少女漸漸有些不耐,慢慢在庭中踱步,轉回身來,面龐被星光映得清楚,正是景優公主。

皇帝哪料是公主與人私通,怒血盡數湧上額頭,身子一掙,卻被辟邪握住了手,向著皇帝搖頭。他的手指涼得刺骨,皇帝畏縮了一下,向後抽回手去,辟邪卻偏偏不依不饒,拉著他悄悄退出明知園。

“你放肆!”皇帝甩開他的手怒道,“為什麽要攔著朕?”

“萬歲爺息怒,”辟邪勸道,“公主終究是要遠嫁的,夜深人靜,皇上這一鬧了出去,於大理那邊沒辦法交待。”

皇帝點著頭冷笑,“好好好!就給她留個體面,你跟朕說,她私會的侍衛是誰?明天朕就要了他的腦袋。”

“奴婢不知。”

“不知?”皇帝氣得手腳冰冷,指著辟邪道,“你們師兄弟都是一問三不知的麽?你不說,好,朕這便回明知園,等著那個畜生露面。”

辟邪趕上來笑道:“皇上,皇上留步,今晚那人不會來的。現下裏所有當值的侍衛都在領侍衛大臣眼皮底下,一個也不能擅自走動,他定不得脫身赴約。”

“你這是讓朕姑息養奸?”

“這個膽大包天的侍衛實應千刀萬剮,他死了倒一了百了。可皇上請想,以景優公主的脾氣,逼急了她,還會太太平平歡歡喜喜地嫁至大理麽?”

皇帝被他說得愣了一會,才道:“這件事,有多少人知道?”

辟邪道:“除了公主宮裏的人,就是奴婢了。”

“知道了。”皇帝抿起了嘴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