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李怒(第2/7頁)

“咳,”他猛嗆地咳了一聲,“這酒、真烈!”

牧民們哄堂大笑,李師嘲道:“南蠻子,哪裏知道這酒的妙處。”

李怒瞪了李師一眼,對陸過道:“別理他。”

“這酒有股柔和的醇香,是不是用羊奶釀的?”

胡老伯道:“不是羊奶,是馬奶釀得的,又摻了十年的燒刀子。”

陸過舉起海碗,贊道:“好酒。”

胡老伯大喜,又給他斟滿。李怒將燒羊肉放在陸過面前,“就著酒吃。”辮子在她彎腰的時候輕輕拂過陸過的膝蓋,陸過向後微微縮了縮,她已笑著把辮子甩到身後,依然興高采烈地扭身走了出去。

胡老伯對李師道:“大哥兒,等怒姑娘嫁了人,李家馬場裏只剩樂子兒一個小孩子,你到底打算什麽時候回來?”

李師道:“我上京為的就是對付匈奴,眼看他們有明年南下的意思,總要等仗打完再回來。”

詹七道:“馬場裏不能少了當家,大小姐已經說過,就算嫁了人,馬場一樣管,等少東回來再交還給李家。”

李家的夥計笑道:“我倒情願讓大小姐管著。少東是個眼裏瞧不見銀子的人,少東當家有出無進,這裏誰不知道。”

眾人大笑稱是,李師嘿嘿笑了兩聲,胡老伯狠狠拍了拍他的後心,道:“好男兒可別輸給大姑娘!生意上多學點。”

“這我趕不上她。”李師真心誠意道。

“別議論我!”門外李怒往篝火裏扔了塊柴,就著幹柴爆裂的噼啪聲忽然大聲唱起歌來。胡家的孩子圍在她身邊,跟著放聲高歌,拍著手嬉笑。牧民們用酪餅卷著羊肉送到陸過手裏,一杯尚未飲完,醇酒又溢滿海碗。陸過漸漸覺得不勝酒力,李怒的歌聲和牧民的笑聲也漸漸縹緲,他放下酒碗,端詳門外篝火,恍惚著。

“四月裏被匈奴搶了五六十匹馬,好在夥計們拼命,向南回縮了百裏,牧場大部分還得以保全。”

“有沒有人受傷?”李師問道。

“任佳死了。”

陸過在沉睡中微微一驚,眼前淡淡的紅光浮現,晨曦中李氏兄妹的背影一片陰暗,李怒道:“五月裏白老二過來了一趟,十五兩三錢一匹的價錢,牽走了一百四十匹。六月上旬還來了一夥馬販子,十六兩一匹,共八十匹。上等的好馬現在還剩六成,次一點的,還剩三成。開春的時候馬駒還多……”

“好了好了,知道了。”李師站起身來。

“你怎麽就這麽不耐煩啊?”李怒跳起來撣撣裙子,道,“二十多歲的人,也不想想成家立業?走了幾千裏路,有沒有碰上好姑娘?快娶回來打理家業。”

“沒有。”李師背過身,賭著氣說。

“真是沒用。”李怒伸手扇了李師後腦勺一下,“眼裏除了刀槍棍棒,就看不見別的。”

李師一句也沒敢吭,只是捂著頭跑遠了。陸過起身走出帳蓬,在篝火上的吊壺裏取了水洗臉,看著李師的夥計們正幫胡老伯一家將馬群從圍欄中趕出來,千匹良駒撒了歡似地奔入草原裏,馬蹄聲隆隆響成一片,根本聽不見人聲。忽然有人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陸過回頭見詹七指著胡老伯的帳篷,李怒和李師正在那兒對著陸過招手。

“原來是今科的武狀元。”胡老伯也迎出來笑,“那就是朝中的大將了。”

敢情他現在才知陸過身份,請了他帳中坐定,問明此行目的後,沉吟了半晌,冷笑道:“征?匈奴搶,朝廷征,不過是一樣的。官督民養了這些年,白羊的牧戶十匹馬裏就有兩匹白給了朝廷納賦,如此還是不夠麽?白羊地面上最大的牧戶,養馬不過兩千匹;就算你征去了整個白羊,也只是三萬多。這在朝廷用兵是杯水車薪,對我們牧戶卻是生殺大計。”

陸過道:“朝廷在白羊的官馬只有七八萬,白羊牧戶的三萬良駒怎能說是杯水車薪?再者當今皇帝是通情達理的君主,在下離京時皇上再三囑咐,不得強征。”

“不得強征?”胡老伯大笑道,“難道朝廷要買去這三萬匹馬麽?”

李怒笑道:“只當這三萬匹都是中馬,十二兩一匹的最低價錢,好歹也要三十六萬兩白銀,你身上可帶足了麽?”

陸過道:“沒有。”

胡老伯道:“將軍是消遣小人來著?”

“不敢。”陸過忙道,“國庫空虛,外敵覬覦,朝廷的銀兩也有限,現大多發到涼州前線去了,皇上和朝中的大臣為這點銀子寢食難安。若是白羊馬價不低於十二兩,只怕國庫就掏空了。”

胡老伯道:“將軍的意思呢?”

“以老伯看,朝廷買一半,借一半,六兩一匹是否可行?”

“哼哼!”胡老伯只是氣得冷笑,也不說話。

“在下先打個保票,這拖欠的一半銀兩,等打完仗,朝廷一定會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