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援琴鳴弦發清商(第5/6頁)

尚未走到馬前,身後忽又傳來追風刃的聲音:“青年人,我不知你犯了什麽事,但你惹上了燕嶺三衛,只怕一個滄浪水也救不得你!”

易蘭台腳步未停,心中一凜,燕嶺三衛是戎族皇室的貼身護衛,戎族高手大半躋身其中,輕易不肯出動。自己到底做了什麽,竟然招得他們越界來到北疆追殺?

大雨滂沱,一騎載雙人疾行其中。

在馬上趙清商兩度吐血,鮮血沾在青衣之上片刻又被雨水沖去,易蘭台對此並不知情。雨夜之中,又如何尋找休憩之處?

趙清商勉強擡眼,低聲道:“向東……二十裏處有個招福客棧。”

易蘭台一勒馬韁,扶穩了馬上搖搖欲墜的趙清商,向東疾馳而去。

北疆的客棧,可不似江南或京城那般齊整,這間客棧前面大堂裏吃飯,後面隔出房間住宿。因外面下了大雨,廳堂裏擠擠擦擦的都是人,酒肉氣息、雨水潮氣混著人身上的汗味兒在一起,令人難以呼吸。

易蘭台系好馬匹,趙清商神志不清地靠在他懷中,呼吸灼熱,身體軟綿綿的仿佛貓兒一樣。此刻他也顧不得什麽男女之嫌,扶著站立不穩的趙清商走到櫃台前:“老板,我要兩間上房。”

老板是個北地彪形大漢,看上去手中更適合拿刀而不是算盤,他粗聲大氣道:“只有一間房。”又道,“你們小兩口,要兩間房幹啥?”

“小兩口”三字一出口,易蘭台臉上也不由飛紅一片,他雖是江湖兒女,可也是孔孟子弟,半晌方道:“那便是一間,請帶我們去房間。”

老板把算盤一放,道:“俺們這裏規矩你不曉得?住店須得先給銀子,這裏住一宿是三錢銀子,飯錢合在裏面。你們要住多久?”

易蘭台道:“先住一晚。”他伸手入懷,卻尷尬不已,原來他身上的銀錢在爆炸中不知掉落到何處,莫說三錢銀子,連三個銅錢也拿不出。思量一番,身上值錢的物事只余下兩把佩劍,搖空綠是師父所贈,只得將葉雲生所贈的金明雪拿出:“以此抵房錢可否?”

金明雪裝飾華麗,上面金絲鑲嵌,珠玉相連。老板拿來看了一番,又用牙咬了咬,道:“這卻是真貨,我看要值五兩銀子。”說著從櫃台下面拿出四兩多銀子,一大把銅錢遞給了易蘭台。

這老板雖不識貨,卻也實在。易蘭台接過銀子,也不分說,便跟著一個夥計來到了房間,見這裏名義上雖是上房,其實布置得十分簡陋,青布帳子,黃土地面,好在還算整潔乾凈。夥計離開後,易蘭台放下趙清商,搭她脈搏,這一下又是一驚,原來趙清商體內經絡全亂,六脈皆傷。他粗通醫術,心道這女孩子到底得了什麽症候,脈象怎麽古怪如此?

他正要再搭一次脈,趙清商忽地悠悠睜開了眼睛:“我身上有個孔雀藍的瓷瓶,裏面有藥,吃三顆……”說到這裏,不住喘息。

易蘭台急忙去找尋,先打開趙清商隨身攜帶的包裹,見裏面裝了兩套換洗衣服,少許銀兩,幾個油紙包,三本書已被雨水打得透濕,一本是唐傳奇,一本是詩集,還有一本竟是八股文選,縱是他心事重重,也不由好笑,心道這女孩子興趣真雜。

此外雖還有幾個瓶罐,卻並無她所言的孔雀藍瓷瓶。他道一聲“得罪”,又將趙清商懷中雜物一並取出,見是一枚青田石印章,一只黃楊木雕成的貓兒,再有,便是一個孔雀藍的小小瓷瓶。

他取出三顆藥丸,自桌上茶壺中倒了水,服侍趙清商吃下。說也奇怪,這藥吃下不久,趙清商呼吸便平穩了許多,不再吐血,額上冷汗也不見了蹤影,又過一會兒,竟是慢慢睡著了。

易蘭台心中詫異,這是什麽藥如此靈驗?但此時顧不得這些,兩人的衣服都還透濕。他又來到前方櫃台,請店主妻子幫忙燒水換衣。

那店主妻子是個與她丈夫一般粗壯的大腳婦人,笑道:“你這秀才,自家老婆自己還不會服侍?”

易蘭台只得道:“我手腳粗重,還請大嫂幫忙。”說罷遞過一小塊銀子,那婦人不接:“這點子事,不用你的銀子!”說罷迳自進屋。

此刻雨聲已經小了許多,猶自淅淅瀝瀝,前方隱約傳來劃拳吆喝的聲音,平添幾分煙火氣息。易蘭台借了一套衣衫更換,又要了一個火盆,在廊下烘烤著換下的衣衫,回憶起這數日來經歷,只覺恍然如夢。

待那婦人整理完畢,易蘭台這才走入房間,見趙清商在床上睡得安穩,又放心了許多。他向夥計要了一壺熱茶,用衣服裹好放在床邊,這才披了一件外衣伏在桌上,這一日來奔波勞累,不久便沉沉睡去。

夜雨敲窗不息,他這一覺睡得並不踏實,半夜裏聽見趙清商在枕上輾轉,模糊中似乎說了個“渴”字,便起身扶她坐起,先倒了杯溫水要她漱口,隨後用溫水把茶杯蕩了一蕩,這才倒了杯茶服侍她喝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