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金蟬脫殼(第2/8頁)

三姑娘貼身帶著王太監向河南大營告急調兵護餉的重要公文;王姑娘是婦道,劉道貞是道地的孝廉相公,動身時又改扮了一下,夫婦二人,好像丟官罷職,挈眷回鄉的失意人物。王義棧匪人暗舵,又早撤走,誰料得到這夫婦倆和大批餉銀有關系呢。曹勛遠遠地隨著兩人,預防萬一有個失閃,好接應報信。三人一出發,三義棧內,只剩下楊展和仇兒主仆二人了。

三天以後,欽差行轅派出一隊騎士,趕赴邢台,說是迎護第二批餉銀的。

因為第二批餉銀,是由沿途州縣,按站派人護運,只要護送到邢台,只差沙河鎮一站路,便算交差。由督運太監派去的騎士接運。

這天沙河鎮上,在三更時分,車轔轔,馬蕭蕭,第二批餉銀果然運到了。

裝載銀鞘的車輛和騾馱,排列了一長街。這種銀鞘,是用大塊堅木,做成夾子,中心挖槽,嵌入二百兩重的整錠銀子,加釘上栓,貼上官封,便成一鞘。這批銀鞘,停在鎮上,並未卸裝。南北鎮口,官軍設上卡子,禁止閑人出入。好在深夜,也沒有在鎮上走動。候到天色剛一發曉,還沒亮透時分,原車原銀,便接著向前途進發。督運太監也上了轎車,帶著一隊護運騎兵,親自押運,卻留下一名參將,帶著大半軍弁,看守鴻升老店內第一批運到的銀鞘。等候征發車馱到時,再行起運,也許等候先出發的車輛,到了河南卸了銀鞘,空車回頭時,再來裝運。因為原裝第一批餉銀的牲口,確實有許多老弱病倒,不堪長行的。

第二批餉銀,到得晚,運得快,從沙河鎮向前途進發以後,當天到了邯鄲。可是在邯鄲城內,不知為了什麽,競耽擱了兩天兩夜,似乎那位王太監又在邯鄲城內擺起欽差譜兒來了,到了第三天,才從邯鄲出發,過磁州進了河南省界。一路似乎風平浪靜,沒有出事。等得過了湯陰,抵達浮山嶺相近的大賚店,沿途便發現了幾批短裝快馬的漢子,常常出沒於隊前隊後,有時越隊疾馳,一瞥而過。運餉隊尾,押著王太監一輛華麗舒適的轎車,車前插著威武的官銜旗子,轎簾卻垂下來,遮得密不通風。由大賚店前進,過了洪縣,前站是十三裏堡。這段是山路,崗巒重疊,道路有點崎嶇,車輛便走得滯慢起來。大隊人馬,是在洪縣打的午尖,山上這條山道,日色有點平西,可是初夏天氣,一路太陽灼得皮膚生痛,押運的兵弁和趕車的夫子,都是汗流口渴,牲口身上,也直流汗,張著嘴直喘氣兒。

本來預備一氣兒越過十三裏堡,趕到汲縣,再行息宿,可是還有七八十裏路,這樣人困馬乏,大約趕不到洪縣,要在十三裏堡停下了。

這樣流著汗,又走了一程,一輪血紅的太陽,已落在西面的山口。落山的太陽雖然又紅又大,卻已不覺得可怕了,頭上已失去火傘似的陽光,一陣陣的輕風,從兩面山腳卷上身來,頓時覺得涼颼颼的體爽神清,腰腳也覺輕了許多。趕車的腳夫,裊著長鞭,嘴上直喊著:“噓……噓……”想乘晚涼多趕幾程。一路輪聲蹄聲,震得兩面山崗裏起了回音,可是走的山道,雖不是峻險的山道。有時過一道土岡子,上坡的道,非常吃力,下坡時卻非常的輕快,跨轅的腳夫,手上只要勒緊了韁繩,兜著風順坡而下,一氣便可趕出一箭裏路去,腳夫們這時最得意,嘴上還哼著有腔無調的野曲子。

大隊車輛正過了一道黃土岡,兩面山勢,較為開展:左面忽高忽低的沙土岡子,土岡上面,只疏疏的長著幾株大松樹,右面是黑壓壓的一片樹林。

樹林背後,是一層層的峻拔山峰。中間一條坦坦的山道,直看到那面兩山交錯形似門戶的山口。大隊車輛,走上這條坦道,忽聽得右面樹林背後的山腰上,唿咧咧……的幾聲口哨,接著從樹林內鉆出當啷啷……鴿鈴似的怪聲,曳空而過,噗的一支響箭,直插在欽差的轎車上。護運的騎士、趕車的腳夫,立時起了一陣驚吼。大家都明白,這支響箭,是綠林劫道的先聲。趕車的腳夫,尤其有這種經驗,只要抱著鞭子,向道旁一蹲,沒有他們的事。可是官家的公物,尤其是這種大批餉銀,絕料不到有這樣大膽的綠林,楞敢下手,連趕車的腳夫,都覺得事出意外,不知如何是好了。這批押運的騎士,僅五十多名,一半是京城的禁衛軍,一半是軍部抽調的京營,平時猴在京城內,本是擺樣兒的貨,非但沒有上過陣,也沒有和綠林交過手,以為這趟差使,雖然辛苦一點,不致有多大風險,想不到竟有敢劫官餉的匪人,一個個都麻了脈,睜著眼向那面樹林裏瞧。忽聽得樹頂蹄聲響處,潑風似的跑出兩匹馬來,一色的棗紅馬,馬上的人,都把一頂大涼帽掀在腦後,一色土黃繭衫的短打扮,飛一般橫沖過來,嘴上卻大喊著:“吃糧的哥兒們,沒有你們的事,識趣的躲得遠遠的……”這兩人兩騎一出現,山腰上又是幾聲口哨,樹林內又縱出三四十人來,一個個揚著雪亮的長刀,卻沒有騎馬。前面山口,也出現了一隊騎馬的,也有二三十人,一聲呼嘯,迎頭馳來,把去路截住。從樹林裏出來的,便奔了車輛。這時照料車輛騾馱的腳夫,吃了齊心酒似的,早已抱著鞭子,蹲在左面的道旁。可笑幾十名押運的禁軍和營弁,竟一齊撥轉馬頭,往來路飛逃,因為來路上,還沒有匪人攔道。卻把欽差王太監一輛轎車,和幾十輛銀鞘車馱,都丟在那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