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秘窟風波(第2/8頁)

從被洞裏取出鐵琵琶,去了絲弦,把喑器機關,察看了一下,息心澄慮的坐在床前,等待時機。楊展也把一口劍斜背在身上。又沉了片刻,遠遠聽得街上敲了三更,窗外夜深人靜,月華如水。楊展先把臉蒙上,僅露出兩眼一口,噗的一口,把那支畫燭也吹滅了,悄悄把房門開了,探頭向外一瞧,漆黑無人。轉身向三姑娘說了句:“到時候了。”三姑娘跟著楊展,一先一後,閃出房去,依然把房門虛掩上。

楊展在先,三姑娘在後,悄悄從這所抱廈出來,不走卍字回廊,一齊掩入廊外草地,藉著高高低低的玲瓏假山和花木的陰影,蔽著身形,繞到正面一所前後五開間的抱廈左側。前面各屋窗內,黑漆一片,後身靠左盡頭一間窗內,卻透出燈光,屋內還有男女嬉笑,杯箸起落之聲。楊展心裏起疑,一瞧那屋內並未垂下窗幔,心裏得計。暗囑三姑娘隱身暗處,他自己一聳身,跳過幾折花欄,隱到窗下,緩緩長身,用舌尖濕破了一點窗紙,瞄著一目往內細瞧時,只見房內一個掃帚眉三角眼闊臉暴腮、光頭剃得錚亮的高大和尚,身上似乎未帶兵刃,膝上擁著一個滿頭珠翠的妖嬈婦人,在那兒喝酒。聽那婦人說道:“今天你來得晚一點,怎地和平常不一樣,悄悄地從屋上下來,沒良心的行貨,難道你還不放心我,特地考察我來了?”和尚笑道:“休得胡想,府裏有事拴住了身子,來得晚一點是真的,因為到得略晚,怕你心焦,懶得走黑長廊推墻摸壁的又費事,幹脆從屋上翻進來了,不過今晚有點怪道,我從前面縱上屋時,瞥見了前面第三進屋脊上,似乎有個瘦小的身影,鬼影似的一晃便不見了,我過去一搜,竟沒有搜著,我不信,有人敢在我八指禪師面前搗鬼。也許我一時眼花,看離了。”女子說道:“天子腳下,哪有這種事,再說你是什樣人,敢在太歲頭上動土嗎?也許是小偷兒,你帶來的人呢?”和尚說:“我今天只帶兩個人來,擱在前面破院內,九姑娘照例留著人招待他們,讓他們也自在一忽兒,你車上跨轅的小老頭兒,卻真虧他,抱著鞭子,猴在驢屁股上不管滿身露水,睡得直打呼嚕,怪可憐的,明天多賞他一點吧。”楊展聽得暗暗吃驚,料不到賊禿今晚改了樣,從屋上進來,他瞧見的瘦小黑影,定是仇兒無疑,自己和三姑娘出屋來,一心以為他也從機關的墻外進身,沒有被他碰上,還算幸運,不過原定在仇人未到之先,將七姨捆縛藏過,叫三姑娘潛身入室、暗藏帳內的計劃,已不能用,現在只有單刀直入,立時下手的了。想定主意,一縮身,離開窗下,到了三姑娘伏身之處,附耳說明屋內情形,叫她如此如此行事。

三姑娘雖然身有武功,久闖風塵,到了真個找到仇人、千鈞一發當口,一顆心也提到腔子裏。因為當年花太歲武功不弱,事隔多年,也許本領益強,能否得手,尚無把握。跟著楊展,鷺行鶴伏,亦步亦趨,向仇人窗下貼近,五官並用,宛如狸貓一般,不敢帶出一點響聲來。貼著一排花窗下面的墻根,溜到後堂門口,楊展微掀軟簾,一看後堂燈燭盡滅,闃然無人,兩人躡足而進,和花太歲存身屋子,還隔著一間套房,房門口也垂著一重猩紅呢簾子。楊展矮著身形,把下面簾角撥開一點,瞧出套房內桌上只點了一支殘燭,蠟淚堆得老高,一個青年侍女,斜倚著靠墻美人榻上睡著了。楊展藝高膽大,一邁腿,便進了套房,一伸手,窺準榻上侍女胸口軟骨黑虎穴輕輕一點。這是眩暈難醒的穴道,點重了長睡不醒。像楊展手有分寸,也無非使她昏睡一時罷了。楊展一回頭,三姑娘已跟蹤入室,向她一招手,自己一塌身,悄悄地掩到裏屋門邊,微一探頭,從門簾縫裏瞧出兩扇房門只虛掩著,透出室內說話的聲音,八指禪師和七姨兀自在房內吃酒鬥趣。楊展心裏一轉,急不如快,遲或生變,一縮身,向三姑娘耳邊說:“你放膽進去,進門時須把兩扇門推開,我自有法接應你。”三姑娘嬌靨煞青,柳眉倒豎,微一點頭,卸下背上鐵琵琶,挾在左脅下,一聳身,到了裏屋簾外。屋內似已聽得一點聲音,喝道:“小雞子似的女孩們,懂得什麽,羅漢爺此刻用你們不著,挺屍去吧!”三姑娘一咬牙,杏眼圓睜,一撩門簾,兩臂一分,兩扇房門,呀地大開,一聲不哼,挺身而入。

房內八指禪師酒興未盡,兀自擁著曹府七姨,大得其樂,驀見房門開去,闖入一個一身青,短打扮,挾著琵琶的異樣女子,不禁一愣,卻依然坐得紋風不動,只睜著一對三角怪眼,把三姑娘上下打量了一下,指著喝道:“你是誰?這兒沒有你這樣人,你闖進來為什麽?快說!”三姑娘往前一邁步,右臂一擡,指著八指禪師冷笑道:“我是誰,叫你死得明白,我是大同鏢師左臂金刀的第三個女兒。花太歲!十年舊賬,此刻是你償還血債之日……”語音未絕,三姑娘一側身,左脅下鐵琵琶已橫在胸前。右手穩住前端琵琶頸,左手一托下面琵琶肚。機關一開,哢叮一聲,一支三寸長的純鋼雪亮喪門釘,疾逾電閃,哧的向花太歲腦門射去。花太歲驚得一聲厲吼,兩臂一擡,竟把擁於懷裏的愛寵,當作擋箭牌,而且也做了打擊敵人的武器。滿頭珠翠的七姨,一個瘦怯怯的嬌軀,竟被花太歲拋起,像一朵彩雲似的,向三姑娘頭上砸下來。三姑娘真還不防他有這一手,一閃身,只聽得七姨尖咧咧鬼也似的一聲慘叫,在三姑娘腳邊,金連一頓,立時玉殞香消,酥胸上已插著一支喪門釘,先做了情人的替死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