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回 北江道上(第6/11頁)

聶十八也從船上的腳步聲和說話聲中,判斷出這條船上一共有五個人,一個是拿舵的船老大,一個是燒水煮飯的中年婦女。其他三個都是身強力壯的男子漢,加上自己和肖大哥,共有七人。船上五個人互相之間的關系,聶十八就弄不清楚了。

聶十八對坐船不會感到不習慣,但對這條船卻感到異常的陌生,使他不禁想起了在穆家大船上的一段日子來。在穆家大船上,他比在自已的家裏還更舒適和歡樂,尤其是大橋灣戰後,沒有人來找麻煩,他跟穆老爹飲酒談話,更多的時間是幫助穆家姐妹幹活,聽婷婷帶刺兒的話,可是現在,自己一個人孤零地關在一間房子裏,因為言語不通,想出去找船家談天也不可能,當然更沒人和他飲酒了。他心想:要是我現在坐的是穆家大船就好了。

不久,聶十八在浪擊船舷聲中睡著了。當他驚醒過來時,發覺船停泊不走了,心想:船怎麽不走了?廣州不會是這麽快就到了吧?他起身望望窗外,仍是滿天星鬥,而江岸上有幾盞燈火在閃耀著。作為一個深山中獵人,從星鬥變化的方向可以看出是深夜了,黎明前最黑暗的一個時刻。他要是仍在雞公山中,正是起身煮飯,準備吃飯後進行打獵的時刻。

不久,果然天色漸漸明亮越來,他在晨霧中看出,江岸上有鱗次櫛比的房屋,但卻沒有城墻,江岸碼頭上也有人走動。這是江邊的一個小鎮,不是什麽州府城市。聶十八不明白船為什麽在這裏停泊不走,難道船家要上常購買柴草米糧麽?這不大可能。他便開門走了出去。來到船頭上,一位三十歲上下的水手回頭一看是聶十八,笑了笑問:“少爺,這麽早就起床了?不多睡?”

由於水手說的是地道的廣州話,聶十八卻聽成了“笑野,肯草走犧牲了,吳多忿嚇?”他聽得莫名其妙,不知道這水手大哥說什麽意思,睜大了眼問:“大哥,你說什麽?我聽不懂呵!”

這位水手卻聽得懂聶十八的話。看來水上人家,尤其是穿州過府的船家,走的地方多,見的人廣,更接觸過不少官府中的人,對北方話並不陌生。嶺南人不管是北方那一州府的人,都認為他們說和話是京話,或者是官話,有的船家也不鹹不淡的會說幾句,而聽得懂北方話的人也不少。凡是在官場走動的人,出外跑買賣的人,或者在江湖上走動過的人,都會說北方話或聽得懂北方話,只有一般平民百姓,尤其是女孺,聽不懂也不會說,甚至怕接近北方人。

這位中年水手聽聶十八這麽一說,不由笑了笑,用不鹹不淡的北方話說:“我是問少爺為什麽這麽早就起身了,怎麽不多睡一會的。”又說又作手勢。

聶十八對不鹹不淡的北方話基本聽懂了,說:“我睡夠了,不想睡。大哥,為什麽船停在這裏不走了?”

“少爺,你沒走過這一條水路?”

“沒有呵,這是第一次。”

“這一條水路十分不平靜。”

“不平靜?這是什麽意思?”

“就是說有劫船越貨的賊人。從這裏去英德縣,有一段水路是賊人們經常出現的地方。”

聶十八一下傻了眼,問:“那怎麽辦?我們不走了?”

“少爺,不是不走,等過了辰時,天色大亮江面上來往的船多了,我們再啟航。”

“那時,賊人們就不敢來搶劫了?”

“一般來說,在大白天,江面上來往的船只多了,有時岸上也有官兵來往巡邏,賊人們不敢在這時出現,但一早一晚,尤其是在夜裏,那就危險了。”

“大哥,你們經常走這一條水路麽?”

“我們靠這條水路為生,經常來往廣州、韶州兩府之間。”聶十八好奇地問:“你們沒碰上這劫船越貨的賊人?”

這中年水手苦笑了一下:“我卻碰上過,但這一條船卻沒有碰上過。”

聶十八奇怪了:“大哥!這話怎麽說?”

“少爺,不瞞你說,我原是走西江一條水路的,那條水路上盜賊極多,更十分兇殘,我碰上了一夥上船打劫的強人,但僥幸從水中逃出來。”

“哦?那條船呢?”

“少爺,別問了,貨給搶去,人給擄去,船也一把火燒掉了。所以我才跑來這條水路上謀生。”

“大哥,這條水路上的賊人們兇不兇殘?”

“我不大清楚,但聽人說,這條水路上,一共有三股賊人,最兇殘的一股,是從英德到清遠的這一段水路,為首的賊主叫江中鱷,劫貨殺人,強搶婦女,無所不幹,其他的兩股賊人,一般來說是劫貨而不殺人,更不殺害過往的船家。少爺,不管怎麽說,還是別碰上他們的好。”

聶十八聽了不出聲,暗想:怎麽處處都有攔路搶劫、打家劫舍的水寇山賊?這個疑問,是聶十八怎麽也想不通和回答不出來的。朱家天下,到了這時,也是腐敗不堪了,他們對平民百姓進行殘酷的政治壓迫和經濟剝削,明朝朱元璋一開國就設立了錦衣衛府,以監視各地的官府和王公大臣,看他們有什麽不法的行為。後來明成祖朱棣奪取了帝位,又設立了“東廠”,由親信太監管理,比錦衣衛的權力更大。錦衣衛、東廠、都是皇帝的耳目。鎮壓百姓的特務機構。到了明英宗時,英守重用宦官劉謹,也就是民間所稱的“劉皇帝”劉公公,又建立了“西廠”這一特務機構。這一門特務更是橫行無忌,他們除監視官吏、嚴刑拷打,一家犯罪,坐連九族。傳說江西有一富豪,在端午節做“龍舟競渡”遊戲,東、西兩廠的特務看中了他家的財富,便誣指他擅造龍舟,意圖謀反,不但抓了人殺人,所有家財一並抄了去私下瓜分,連當地官吏也不敢說。所以當時百姓一見身穿華服、騎著高頭大馬、一口京話的人,都驚慌地奔走相告,紛紛躲避,生怕是來了東、西兩廠的特務,會遭橫禍。